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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她谈不下去了,一阵呜咽,哽住了她的喉咙。

  雷莱恩为她讲完了她没能讲完的话。

  “我想,是直到他们到这儿来,告诉你所发生的事?”

  特丽西缓过气来,又结结巴巴地接着说:“是的,直到那一刻,我还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事,我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我想要对着所有的人大声喊叫:‘行了,不用再找了,这事是我干的!刀子也在这儿,我就是那个罪犯!’不错,我就要这样说了,可就在这个当口,我看见了我那可怜的雅克。他们正把他抬到这儿来——他的面容是那样安详,那样温和。也正是因为看见了他,我才感觉到了我肩上的担子,而他,也已经明白了他自己的责任,他一直默不作声,忍受着那难言的痛楚,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也同样得保持沉默。他是这次事件的受害者,可这次谋杀,我们两人都是有罪的;为了不让这罪过报应到我们的孩子身上,我们两人都应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他痛苦难熬地死去的时候,他是再清楚不过地看到了这一点。他拿出了惊人的勇气和毅力,从地上站了起来,还要和那些跟他打招呼的人说话,最后,把自己锁在了小屋里,静静地死去。他做到了这一点,尽了他自己最大的努力。单单是这一个行动,就抹去了他的一切过错。因为他这样做了,因为他没有告发我,这就等于告诉我,他已经原谅了我,而且,是要我保持冷静,要我保护我自己。为了保护我自己,我能同任何人拼命,特别是你,洁曼。”

  最后的几句话,她说得格外坚定。起初,她完全被自己不由自主地杀害自己丈夫的行为压垮了,这会儿,她已经恢复了一点精力,可以来回想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也有了力气来为自己辩护。正是那个坏女人的仇恨,把他们两人推向了死亡和犯罪的道路,面对着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女人,她攥紧了拳头,决心同她决一死战,这不可动摇的决心,让她全身都在颤抖。

  阿斯泰因·洁曼并没有退缩。她一直在静静地听着,当特丽西坦白的事情越来越清楚时,她脸上不妥协的表情是越来越坚定,看来,似乎任何情感都不能软化她的铁石心肠,没有任何同情或负疚的心情能穿透她的内心。最终,临到末了,她那薄薄的嘴唇竟浮显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洁曼已经把她的猎物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慢慢地,洁曼抬起了头,走到镜子跟前,她整了整自己的帽子,又往脸上补了点粉,然后朝门口走去。

  特丽西急忙走过去说:“你想上哪儿去?”

  “去我想去的地方。”

  “去见那检察官?”

  “好像是那么回事。”

  “你不能走出这扇门。”

  “只要你高兴,我会在这儿等他。”

  “那么你想告诉他什么?”

  “哈,当然是告诉他你刚才说的事情,我要把你刚才愚蠢地说出来的一切都告诉他。他不会怀疑这事吧?你刚才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对我解释得够清楚了。”

  特丽西抓住她的肩膀:“不错,不过,我同时还想向检察官说说另一些事,洁曼,这些事可是跟你有关系的。如果我完蛋了,那么你也没有好下场。”

  “你没法伤害我。”

  “我可以揭发你,把你写的那些信公之于众。”

  “什么信?”

  “就是那些要置我于死地的信。”

  “你撒谎,特丽西!你所说的那个有名的阴谋,不过是你想象出来的。雅克和我都没有想过要你死。”

  “不管怎样,你已经这样干了。你写的信就是铁证。”

  “撒谎!那不过是一些朋友写给朋友的信而已。”

  “那是淫妇写给奸夫的信。”

  “那你就拿出证据来。”

  “它们就在这儿,就放在雅克的钱包里。”

  “不,它们不在这儿。”

  “你说什么?”

  “我说,那些信是我的。我已经把它们拿回来了,或者说,是我的哥哥把它们给我拿回来了。”

  “你把它们偷走了,你这个贱货!你必须把它们交出来,”特丽西喊叫着,还摇晃着对方。

  “我可没拿,在我哥哥那儿,他已经走了。”

  特丽西摇摇晃晃地走到雷莱恩面前,两手一摊,现出了一副绝望的神态。雷莱恩说:“她也没说假话。当她哥哥在你的包里摸索的时候,我就一直注意着他的行动。他拿出了那个钱夹子,同他妹妹一起,在里面找什么东西,然后,拿出了那些信,把钱夹又放了回去,他哥哥就离开了。”

  雷莱恩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啊,至少,是拿走了其中五封。”

  两个女人都走近他跟前来。他到底打算说什么?要是阿斯泰因·弗雷德里克只拿走了五封信,那么那第六封信又怎么了?

  “我是这样认为的,”雷莱恩说,“当那个钱夹子掉到沙滩上时,那第六封信也同那张照片一起掉了出来,多姆瓦尔先生当时肯定把这封信捡起来了,因为我就在他的运动衫的口袋里发现了这封信,而这件运动衫就挂在那床旁边。这就是那封信,上面还有阿斯泰因·洁曼的签名,这封信就足以证明,写信人具有谋杀的动机,而且是把这桩谋杀强加在她的情人身上的同谋犯。”

  阿斯泰因小姐的脸都变青了,她沮丧得不想再为自己辩护了。雷莱恩继续往下讲,并且是直冲着阿斯泰因小姐来的:“在我看来,小姐,你应该对所发生的一切负责。很明显,你已经穷得叮当响了,在你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时候,你想用色情这个手段为自己弄到些好处。借着这个手段,你唆使多姆瓦尔先生,不顾一切障碍,要她娶你,这样,你就可以占有他的财产了。我有证据可以证明你对钱财的贪婪,也可以证明你那些恶毒的预谋,如果需要,我就可以把这些证据抛出来。我在那件运动衫的口袋里找到那封信以后几分钟,你也开始了干我刚刚作过的事情。我拿走了那第六封信,但是,在那口袋里还留下了一张纸条,那是你急于要找到的东西。当时,也一定是跟那封信一样,从那个钱夹里掉了出来。那是一张未划线的普通支票,票额为十万法郎,是多姆瓦尔先生签给你哥哥的,也不过是一份小小的结婚礼物吧,就是我们常说的那种男人送给女人的零花钱。按照你的吩咐,你哥哥急急忙忙骑上摩托车到勒哈夫去了,想赶在银行四点钟关门以前,把那张支票兑现。

  “我也可以顺便告诉你,他没法将那支票兑现,因为我已经电告了那家银行,告诉了他们多姆瓦尔被谋杀的事,这就可以停止所有多姆瓦尔先生帐目的支付。要是你坚持想要报复的话,事情的结局就该是:这些证据全部会交到警察手里,这也正是他们可以用来起诉你和你哥哥的罪证。我还想加上一件,也许可以算是有启发作用的证据,时间是两周以前,在布雷斯特到巴黎之间的火车的餐车上,我偶然听到了你和你哥哥之间的谈话。可我觉得,你肯定不会逼着我走出这么极端的一步,我想,我们彼此之间应该能够互相理解。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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