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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当然,在那种情况下,她也许是出于本能,出现过偶然的困惑;但是她只要还有一点本能存在,就仍然会处于戒备状态,给每一个孩子准备一个地方,两个孩子之间保持一定的距离,第一个孩子放在这儿,第二个孩子放在那儿。就算他们并排躺在一起,也是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就算他们被包在同样的襁褓中,多多少少也有一点儿细微的不同。这些琐碎的事情留在记忆中,就是不去想,它们也会不可避免地出现在头脑中。混乱?我不相信这一点。道听涂说的东西可能吗?它肯定是不真实的。在虚幻的世界中,有可能。因为人们可以捕风捉影去想象各种各样离奇的事情,并且把这些事情置于错综复杂的矛盾之中。但是,在现实社会中,事情要想反映出人们现实的心态,总要有一个固定的位置,有一个核心。事实总是以逻辑的顺序排列,围绕在这个核心的周围。因此,我完全可以声明布西诺尔小姐不可能把两个孩子混在一起。”

  他说的这些话,是那么果断,就好像在出事的那个晚上他身临其境;他说的这些话,是那么有说服力,四分之一个世纪以来,从未产生过怀疑的人们第一次动摇了自己的信心。

  两个女人和她们的儿子凑到他的跟前,焦急地透不过气来,他们问他:“那么,你认为她也许知道——她也许能告诉我们?”

  他修正着自己说的话:“我没有说能,也没有说不能。我是说,她在那几个小时里的某些行为与她所叙述的情况以及实际发生的事情并不一致。所有的奥秘给你们三个人施加了无法忍受的压力。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因为你们没有足够的注意,而且有一些事情我们不知道,可是她却知道。这就是我的看法;这就是发生过的事情。”

  让·路易声音低沉而嘶哑地说道:“她现在还活着。她就住在喀尔海克斯。我们可以派人去把她叫来。”

  霍赖丝马上提议说:“你们愿意让我去把她找来吗?我可以乘车把她带到这儿来。她住在哪儿?”

  “就在小镇的中心,一家门面不大的布料商店里。司机会给你指路的。布西诺尔小姐,谁都认识她。”让·路易接着说。

  “好了,不管你怎么办,”雷莱恩接着说,“都不要以任何形式提醒她。如果她感到心神不安,事情就好办得多。但是,不要让她知道我们想要和她一起干什么。”

  二十分钟过去了,人们一声不吭,雷莱恩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在这间屋子里,古朴别致的家具、漂亮的挂毯、码放整齐的书和一些可爱的小玩艺儿,都像征着让·路易对艺术的酷爱和追求。这个房间确实是他的,在它的两侧,与它相邻的边房里,从那两扇打开的门看去,雷莱恩就能够看见那两个饱尝辛酸的母亲。

  他朝让·路易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问道:“她们的境况还不错,是吗?”

  “是的。”

  “你怎么样?”

  “她们和我在这座庄园定居了下来,拥有了庄园周围所有的土地,这使我感到非常孤立。”

  “她们有什么亲戚吗?”

  “姐妹,她们两个人都有。”

  “她们可以去和自己的姐妹生活在一起吗?”

  “可以,她们有的时候也想这么做。但是,这件事不能有任何闪失。我再一次向你保证。”

  就在这个时候,汽车返回来了,两个女人匆匆忙忙跳了起来,打算去找她说一说。

  “还是让我来说吧,”雷莱恩说,“我这么说,你们别大惊小怪。问她几个问题倒不算什么,主要是别吓唬她,别让她太狼狈了。这种突然的冲击,太突然。”他又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汽车开到了草坪旁边,停在窗外。霍赖丝从车上跳了出来,接着又把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从车里搀扶下来。这个女人头戴一顶凹形帽沿的亚麻帽子,上身穿一件黑色天鹅绒上衣,下身穿一条时髦的百褶裙。

  这位上年纪的女人很快就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她长着一张刀条脸,看着就像黄鼠狼的脸一样,高高撅起的嘴巴,长满了大獠牙。

  “有什么事吗,德安博里瓦夫人?”她一边问,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进屋里。就在这个房间里,医生曾经逼迫过她。“你好,沃洛伊斯夫人。”

  两个女人都没有回答。雷莱恩朝她走了过来,严厉地说:“布西诺尔小姐,我是巴黎警方派来的,我的目的是澄清一起二十七年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场悲剧。我刚才已经得到了证据,你歪曲了事实真相,你把自己的错误申报作为结果,在那天晚上出生的一个孩子,他的出生证是不正确的。现在,就出生证这件事而论,这种错误的申报是应该受到法律制裁的不轨行为。所以,我打算带你去巴黎,接受审问——除非你准备立刻承认每一件事情,以此来挽回你的罪过造成的一切后果。”

  老妇人四肢都颤抖起来,牙齿也在打战。显然,她没有丝毫的能力对雷莱恩作出任何的反抗。

  “你准备承认所有的事实吗?”他问道。

  “是的。”她喘着粗气说。

  “不再推迟了?我得去赶火车了。这件事必须马上决定下来,如果你还有丝毫的犹豫,我就把你带走。你已经下决心把事实真相说出来吗?”

  “是的。”

  他指着让·路易说:“这位先生是谁的儿子?是德安博里瓦夫人的吗?”

  “不是。”

  在一阵茫然若失的沉默之后,是两个可喜的回答。

  “你自己解释一下你说的话。”雷莱恩看了看手表,命令地说。

  接着,布西诺尔夫人跪下了,她用低沉而又迟钝的声音说了起来,为了听清楚她说的那些含糊其词的话,他们不得不弯下腰,靠近了她。

  “那天晚上来了一个人,是一位先生,他怀里抱着一个用毛毯包着的新生儿。他想让医生帮着他照顾一下这个孩子,当时医生不在那儿,他等了整整一夜,就是他干了那件事儿。”

  “干了什么事?”雷莱恩问,“他到底干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

  “唉,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那天晚上,死去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他们的两个孩子都死去了:德安博里瓦夫人的孩子和沃洛伊斯夫人的孩子,都在惊厥中死去了。后来,那位先生看到了发生的这一切以后,说道:‘这让我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所在,我应该抓住这个机会,确信我自己的孩子会得到幸福,会受到良好的照顾。把他放在已经死去的一个孩子的位置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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