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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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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公路弯弯曲曲,蜿蜒于燕麦田和麦田之间;公路两旁的白杨树交织在一起,形成长长的拱形林荫道。这时保尔又讲起了他童年时代的一桩往事,因为他答应要讲给伊丽莎白听。 “伊丽莎白,如同我对你说的那样,这件事与一场可怕的悲剧有关,而且是密切相关,因此这件事就成了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一件事,而且只能如此。这场悲剧当时人们谈论得很多。你的父亲当时和我的父亲是至交,这你是知道的;他是通过报纸得悉这件事的。他之所以什么也没告诉你,是因为我要求这么做的。我希望亲自向你讲述这些事件……讲述这些对我来说是如此痛不欲生的事件。” 他们手拉着手。他知道,他的每一句话都将受到伊丽莎白热情的欢迎。 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他接着说:“我父亲是一个这样的人,他总是赢得他周围人的同情,甚至他们的爱。 我父亲热情、大方,而且有魅力;他性格乐观,对一切美好的事业,对一切美好的事情,都是那样地热衷;他热爱生活,而且总是匆匆忙忙地过着这种生活。 “一八七〇年,他自愿从军,在战场上晋升为中尉。士兵的那种英勇的生活非常符合他的天性,所以他第二次应征入伍去东京打仗,第三次应募当兵去参加征服马达加斯加的战争。 “在征服马达加斯加的战役结束后,他已是上尉并获得四级荣誉勋章,这次战役回来后他就成了婚。六年后他又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我母亲去世的那年,我才四岁。我父亲把他的爱全部给了我;由于妻子的去世使他的精神受到残酷的打击,因此他对我的爱来得更加炽烈。他必须亲自对我进行教育。从身体方面看,他设法让我锻炼,把我造就成一个身强力壮、行为果敢的人。夏天我们去海边;冬天我们去萨瓦山区滑雪、滑冰。 我打心底里喜欢我父亲。直到今天,我还是那样地喜欢他,因此当我每次想到我父亲时不可能不流露出我内心的激动。 “在十一岁那年,我跟随父亲做了一次全法国旅行。这之前我父亲把这次旅行一推再推,推迟了好几年。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希望我陪同他一道做这次旅行,也仅仅是等我长大到能够完全理解这次旅行的意义。这次旅行实际上是去他战争期间曾经战斗过的地方和走过的公路进行瞻仰和拜谒。 “我们的旅行,应该说是以一次最可怕的灾难结束的,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罗亚尔河沿岸,在香槟那广阔的平原地区,在孚日山谷,尤其是在阿尔萨斯的各个村庄里,当我看到我父亲老泪纵横时,我也陪着洒下了多少热泪啊!当我听到他那满怀希望的话语,一种多么天真的希望使我的心怦怦直跳! “‘保尔,’他对我说,‘我相信将来有朝一日你也会面对我曾与之战斗过的同一个敌人。从现在起,虽然你可能听到一些所谓缓和的漂亮话,但是你应该用你的全部仇恨去恨这个敌人。不管人家怎么说,这个敌人始终是个野蛮和高傲自大的家伙,是个贪婪成性和凶残杀人的家伙。他以前残酷地镇压过我们一次,他必将再次镇压我们,不把我们最后消灭他是决不会罢休的。到了那天,保尔,你要记住我们这次一起走过的每一个历程。你还将走过一个一个的历程,但我相信,这些将是胜利的历程。然而,保尔啊!你不能忘记,一刻也不能忘记我们历程中提到过的一些名字,你胜利的喜悦将永远抹不掉这些受过痛苦和受过污辱的名字:弗勒什维耶、马尔拉图尔、圣普里瓦和许多其他名字。不要忘记这些,保尔!’“接着他一边笑着一边说:‘但我为什么感到不安呢?因为我自己有责任从那些已忘记这一切或者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人的心灵深处唤起他们对敌人的仇恨。我能使这些人们有所变化吗?你以后会明白的。保尔,你将会明白的。我能够向你说的这一切比不过这可怕的现实,我们的敌人都是凶恶的家伙。’” 保尔·德尔罗兹沉默不语好一阵子了,他的妻子用一种稍显畏缩的嗓音问他:“你认为你父亲的做法完全是对的吗?” “我父亲也许是因为他回忆了这些往事而受到了影响。我去德 国作过许多次旅行,我甚至还在那里逗留过一段时间,我认为情绪和过去不一样了。 因此我承认,我承认我有时候难以理解我父亲的话……然而,我父亲的那些话常常使我心绪不宁。可是后来所发生的那些事情又是那样的奇怪。” 这时车子放慢了速度。公路沿着伸向利瑟龙山谷的高地缓缓地往上攀登。太阳已向高维尼方向偏斜。一辆满载箱子的驿车和他们的马车交错而过;随后又迎面开来两辆汽车,上面挤满了乘客,堆满了包裹。一队骑兵飞快地穿过田野。 “咱们下车步行吧!”保尔·德尔罗兹说。 他们下了车,徒步跟在车子后面,保尔接着说:“下面我还要告诉你的那些事情,伊丽莎白,我还记忆犹新,许多事情的细节都还非常清楚。这些细节可以说是从我什么也辨不清楚的一团迷雾中浮现出来的。这段旅行刚刚结束,当时我就能断定,我们应该从斯特拉斯堡去黑林山。为什么我们的旅行路线改变了呢?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天早上我在斯特拉斯堡车站上了开往孚日的火车……对的,是去孚日的火车。我父亲当时刚刚收到了一封信,他翻来覆去地把信读了好几次。看来,这封信使他很高兴。是不是这封信修改了他的计划,我也全然不知。我们在路上吃了中午饭,天气炎热难当,我也昏昏入睡了,因此,我只记得起德国一个小城市的中心广场。我们在那里租了两辆自行车,把我们的行李箱留在行李寄存处……接着……所有这一切都是那么模糊不清了!……我们骑着车子穿过一个地方,但这个地方没有给我留下任何印象……不一会儿,我父亲对我说:“‘瞧,保尔,我们正在穿越边境……我们现在已进入法国了……’“这以后还要多少时间?……他停住自行车向一个农民问路。 农民给他指了一条从树林穿过去的近路。但这是一条什么路啊?这又是一条什么样的近路啊?在我看来,这是一片无边的黑暗,我的思想好像被这黑暗所吞没。 “这无边的黑暗突然间被撕裂,我很快看到了,而且非常清楚地看到林中一片空地,看到那高大的树木,看到那天鹅绒般的青苔,同时还看到一座古老的小教堂。接着就碰上了一阵越下越急骤的大雨。这时我父亲对我说:“‘咱们去躲躲雨吧,保尔。’“我父亲的声音在我心中引起了共鸣!我现在还能非常清楚地想得起那座小教堂!那教堂的墙壁由于潮湿已成绿色,祭坛上的屋顶稍稍向后伸出。 我们当时把自行车就放在这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就在这时候,我们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谈话声。同时我们也听到那扇边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有人出来了并用德语说:“‘没有任何人。快点!’“就在那时候,我们正绕过小教堂,想从这个边门进去。事情终于发生了:我父亲走在前面,突然撞上了一个男子,这大概就是刚才说德语的那个人。 “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那外国人看上去很生气,我父亲呢,他对这次意想不到地撞上外国人而感到吃惊。他们一动不动,面对面地呆了大概一两秒钟。我听我父亲在低声说:“‘这可能吗?难道真是皇帝……’“我自己呢,我对我父亲的这几句话感到惊讶,因为我经常看见德国皇帝的肖像,所以我不可能怀疑:这个人,也就是我们面前的这个人,就是德国皇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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