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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他问:“这个玛尔莱舍是哪国人?”

  “祖籍法国,出生于德国……我有一次看过他的几份证件……就是这样得知他的姓的。啊!我想,他要是知道,会杀死我的。”

  亚森·罗平想了想,说:“你们大家都听他指挥?”

  “对。”

  “他有个同伙,一个合伙人?”

  “啊!快别说了……别说了……”

  领班脸上立即显得十分惶恐不安。亚森·罗平一想到那个杀人凶手就感到恐惧,厌恶,现在他从领班脸上也看出了这种恐惧和厌恶。

  “他是谁?你见过吗?”

  “啊!别说他。我们不应该提到他。”

  “我问你,他是谁?”

  “他是主人,是头领。谁也不认识他。”

  “但你见过他,你。回答我的话。你见过他吗?”

  “有几次,在暗处……夜里见过。大白天从来没见过。他总是通过一些纸条……或者电话发号施令。”

  “他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我们从来不谈他。谈他会惹祸。”

  “他穿一身黑衣黑裤,对吗?”

  “对,一身黑。瘦瘦小小……金头发……”

  “他杀人,是吗?”

  “对,他杀人……就像别人偷一块面包那样随便。”

  他的声音在发抖。他央求道:“别说了……我们不应该说他……我跟您说了……会惹祸的。”

  亚森·罗平虽说还想问问,可见到领班是那样惶恐,便住了口。

  他沉思很久,接着站起来,对领班说:“喏,这是给你的钱。你如果想活得安宁,就不要把我们见面的事告诉任何人。”

  亚森·罗平和杜德维尔出了餐馆,一直走到圣德尼门,一声不吭,全副心思都在琢磨刚才听到的情况。

  最后,他抓住杜德维尔的臂膀,说:“杜德维尔,听我说。你现在就去火车北站,赶上开往卢森堡的快车,去德—篷—韦尔登兹大公国的首府韦尔登兹。在市政厅,你很容易查到玛尔莱舍骑士的出生证,并了解到他的家庭情况。后天星期六你赶回来。”

  “要不要跟保安局报告一声?”

  “我来办吧。我给他们打电话,说你病了。啊!还有一句话。后天中午在暴动街一家小咖啡馆见面。布法洛咖啡馆。你化装成工人。”

  第二天一早,亚森·罗平穿一件短工作服,戴一顶鸭舌帽,去了纳伊伊,开始在暴动街三号调查情况。打开能通马车的大门,里面便是第一进院子。

  那是个名副其实的城区。过道纵横交错,作场鳞次栉比,里面麇集了众多的工匠艺人,妇女儿童。他走过去与看门人搭讪,不到几分钟,就获得看门人的好感,两人便海阔天空地聊起来。聊了一个钟头,看到有三个人先后出入,其模样引起他的注意。

  “这几个就是猎物了。”他想,“气味很浓……一闻便知……当然,样子像老实人!可是那眼睛是猛兽的眼睛,是知道敌人无处不在,每一丛灌木野草后面都可能有陷阱的眼睛。”

  星期五下午和星期六上午,他继续摸情况,确切地了解到阿尔唐汉姆的七个同谋都住在这一片房子里。其中有四个公开做服装买卖。有两个卖报。

  第七个自称是旧货商。大家也都这样称呼他。

  他们进进出出都单独走,似乎互不相识。不过,晚上,亚森·罗平发现他们聚在院子最后面一间仓库里。里面堆满了旧货商的破铜烂铁、破炉子、锈铁管……窃来的赃物大概大都存放在这里。

  “嗬,事情有进展了。”他寻思,“我向德国老表要一个月,看来有半个月就够了。而且,让我高兴的事,是要从这帮家伙身上开刀。他们曾把我投入塞纳河。可怜的古莱尔老伙计,我终于可以为你报仇了。只是别高兴太早!”

  中午,他走进布法洛咖啡馆。一间低矮的小厅。一些泥瓦匠、马车夫常来这里吃午饭。

  有个人在他身边找了个位子坐下。

  “老板,事儿办了。”

  “啊,是你,杜德维尔。太好了。我急于想知道情况。你摸到一些情况没有?查到出生证没有?快,说给我听听。”

  “好吧!是这样。阿尔唐汉姆的父母都死在外国。”

  “说吧。”

  “留下三个儿女。”

  “三个?”

  “对。老大现在有三十岁了。名叫拉乌尔·德·玛尔莱舍。”

  “就是阿尔唐汉姆。下面呢?”

  “最小的是个女儿,叫伊齐尔达。登记簿上写着‘已故’,墨迹很新。”

  “伊齐尔达……伊齐尔达,”亚森·罗平反复念着,“正如我想的,伊齐尔达是阿尔唐汉姆的妹妹……我当时看到她的面部表情就觉得眼熟……他们果然是有联系……但还有一个呢,那老二?”

  “老二是儿子。现年二十六岁。”

  “叫什么名字?”

  “路易·德·玛尔莱舍。”

  亚森·罗平心里一沉。

  “对了!路易·德·玛尔莱舍……那两个姓名打头的字母L. M.……那可怕又可恶的签名……杀人凶手叫路易·德·玛尔莱舍……是阿尔唐汉姆和伊齐尔达的兄弟。他怕他们揭露自己,就把他们杀了……”

  亚森·罗平久久没有说话,神色忧郁,大概那神秘的角色又在他脑海里浮现。

  杜德维尔提出异议:“他妹妹伊齐尔达有什么可怕的?人家告诉我她疯了。”

  “不错,是疯了,但童年的事情,有些还记得起来。和她一起长大的老兄,她是认得出的……就是这记忆让她丢了命。”

  他又补充一句:“疯了!可那一家子都是疯子……母亲是疯子……父亲是酒疯子……阿尔唐汉姆,一个真正的蛮子……伊齐尔达,一个可怜的白痴……至于那一个,杀人凶手,是个魔鬼,一个患狂躁症的傻瓜……”

  “老板,您认为他是傻瓜?”

  “对,傻瓜!尽管有天才的灵感,有魔鬼的直觉,有诡计,但是精神错乱,像玛尔莱舍家所有人一样疯了。只有疯子才杀人,尤其是他那样的疯子。因为毕竟……”

  他停住话,脸板得铁紧,杜德维尔大吃一惊:“老板,你怎么啦?”

  “你看——”

  三

  有一个人走进咖啡馆,把一顶软毡黑帽子挂在衣钩上,在一张小桌前坐下,细读了一个伙计递来的菜单,点了菜,便正襟危坐地等起来,两条手臂叠放在桌布上。

  亚森·罗平坐在他对过,看得清清楚楚。

  他脸盘清癯,无须,两只深陷的眼眶里嵌着两只铁灰色的眼珠,皮肤就像一张羊皮,从一块骨头绷到另一块骨头,是那样硬,那样厚,任何须毛都无法长出。

  他板着脸,木无表情。那象牙色的额头里似乎没有思想。眼皮没有睫毛,一眨不眨,使他的目光像雕像的目光那样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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