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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雷尼纳在独脚小圆桌上找到一个大水瓶,倒了一杯水递给德·卢尔蒂埃先生。

  他喝了几口,站起来,努力装出坚定的口吻,继续说道:“好吧。我同意您的假设。可必须得到明确的结果。您做了什么?”

  “今天早上,我在各家报刊登了一个启事。‘优秀女厨师求聘。下午五点前给奥斯曼大马路埃尔米尼写信……’等等。您始终是明白的,不是吗,总督先生?由H 打头,由八个字母组成的名字不多,而且有些过时,如埃尔米尼、伊莱里、赫伯特……出于我不理解的原因,这些名字对那个疯女人是不可缺少的。为找到叫这种名字的妇女,仅仅是为此,她动用了残存的理智、鉴别力、理解和思考的能力。她寻找,询问,窥伺。她阅读自己丝毫也不懂的报纸,不过,她的眼睛也只盯住某些细节,某些大写字母。因此,我坚信,用大号字印刷的埃尔米尼这个名字,会吸引她的注意力,她今天就会落入我的陷阱……”

  “她写信了吗?”德·卢尔蒂埃-瓦诺先生焦急地问道。“有几个妇女给所谓的埃尔米尼寄来了普通平信。”雷尼纳继续说,“不过,我收到一封传送的快信,觉得很有意思。”

  “谁写来的?”

  “您读吧,总督先生。”

  德·卢尔蒂埃-瓦诺先生抓过雷尼纳手上的信纸,扫了一眼署名。先是一怔,似乎觉得意外。接着,他放声大笑起来,显得很高兴,又显得如释重负。

  “您为何发笑,总督先生?您似乎很高兴。”

  “高兴?不。不过这封信是我妻子签的名。”

  “您原来担心是别的人吗?”

  “不。不过既然是我妻子……”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就又对雷尼纳道:“对不起,先生,不过您对我说收到了一些回信。为什么您单单认为这封信能给您提供什么线索呢?”

  “因为她的签名是:德·卢尔蒂埃-瓦诺夫人,而德·卢尔蒂埃-瓦诺夫人曾雇用受害者之一的奥诺里娜·韦尼塞做裁缝活儿。”

  “这些是谁告诉您的?”

  “当时的报纸。”

  “您的选择再没有其它原因了?”

  “没有。不过,自我到此以来,总督先生,我感到并没有走错路。”

  “怎么有这种感觉?”

  “不知道……某些迹象……某些细节……我可以见德·卢尔蒂埃夫人吗?先生。”

  “我正要向您建议哩,先生。”德·卢尔蒂埃先生道,“请跟我来。”

  他领着雷尼纳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一个小客厅。一位雍容华贵的金发妇人坐在那儿,督促三个孩子做功课。她站起来。德·卢尔蒂埃先生做了简单介绍,对妻子道:“絮扎娜,这是你写的信?”

  “是寄给奥斯曼大马路埃尔米尼小姐的吗?”她答道,“是的,是我写的,您知道,我们的女佣走了,我正要找一位。”雷尼纳打断她的话,说道:“请原谅,夫人,我只说一句:这个女人的地址您是如何搞到的呢?”

  她的脸一红。她丈夫坚持道:“回答呀,絮扎娜。谁给您这个地址的?”

  “别人打电话告诉我的。”

  “谁?”

  她犹豫一下道:“你的老奶妈……”

  “费利西安娜?”

  “是的。”

  德·卢尔蒂埃突然中断了谈话,不许雷尼纳再提别的问题,又把他领回办公室。

  “您看,先生,这封信的来路很正常。费利西安娜是我的老奶妈,由我供养,住在巴黎郊区。她读了您的启事,便告诉德·卢尔蒂埃夫人。因为,”

  他尽力装出笑容,补充说,“我相信您不会怀疑我妻子就是持斧女人。”

  “我不怀疑。”

  “那么,这个插曲就完了……至少我这方面……我已尽了力……我接受了您的推理,遗憾的是不能帮上忙……”他想赶快把这个冒失的来客打发走。

  他指指门。不过,他似乎有些头昏,忙喝下第二杯水,坐了下来,脸也变了样。雷尼纳打量他一阵,仿佛在打量一个已经斗败无须再斗垮的对手。他走到总督身边坐下,突然挽住他的胳臂。“总督先生,如果您不说,奥尔唐瑟便会成为第七个受害者。”

  “我没什么好说的,先生!您说我能知道什么?”

  “真相。我的话已经让您明白了真相。对我来说您的苦恼、担心就是确凿的证据。我找您是找一位合作者。由于一次出人意料的机会,我发现您是我的向导。不要浪费时间了。”

  “但是,先生,如果我知道,何必要缄默?”

  “那是怕传出丑闻。我深深地直觉到,在您的生活中,有一些不得不掩饰的事。

  突然出现在您面前的惨剧真相,如果公之于众,对您来说,便意味着耻辱……

  因而,您便在职责面前退却……”德·卢尔蒂埃先生没有回答。雷尼纳俯身向着他,直视他的两眼,低声道:“不会传出丑闻的,世上只有我知道所发生的一切。我和您一样不想张扬,因为我爱奥尔唐瑟·达尼埃尔,不愿她的名字卷进这个惨案。”

  他们面对面地盯了一两分钟。雷尼纳脸色严峻。德·卢尔蒂埃先生感到,只要必须说的话没有说出来,他就不会罢休。可是,这句话他又不能说。

  “您弄错了……您把没影的事儿当作真事。”雷尼纳突然生出可怕的想法,如果这个人愚蠢地保持沉默,奥尔唐瑟·达尼埃尔就完了。于是发起狂来,认为谜底就在那儿,伸手可及,便一把揪住德·卢尔蒂埃的领子,将他推倒在地上。“别再撒谎了!一个女人的性命危在旦夕。说,快说……否则……”德·卢尔蒂埃精疲力竭。任何抵抗都是不可能的。不仅是雷尼纳的进攻使他害怕,只好向这暴力行为屈服,而且他也觉得被那不可征服,不可阻挡的意志压倒了。他结结巴巴道:“您说得对。不管出什么事,我都应该说出来。”

  “什么事也不会发生的,我保证。不过条件是您必须拯救奥尔唐瑟·达尼埃尔。稍一犹豫,一切就完了。说吧。”于是,德·卢尔蒂埃双肘撑在办公桌上,双手托额,像述说隐情似地尽可能简要地说道:“德·卢尔蒂埃夫人并非我的妻子。唯一有权随我姓的那位,是我早年在殖民地任职时娶的。那是一位非常怪僻的女人,有些弱智,令人难以置信地狂躁和暴烈。我们有一对孪生儿子,她十分疼爱他们。在他们身边,她的心理平衡,精神正常。但是,一起可恶的事故——一辆汽车驶过,在她眼皮下,把两个孩子压死了。她变疯了,变成了您刚才说的那种安静的,不引人注意的疯子。不久,我要去阿尔及利亚某城市任职,就把她送回法国,托付给一位抚育过我的忠厚女人照顾。两年以后,我认识了现在这位女人,从此生活才变得快乐。您刚才已经见到过她,是我孩子的母亲,可以看成我的妻子。我能让她做出牺牲吗?能让我们的生活处在恐怖的阴影之下吗?能让我们的名字写进这疯狂和血腥的惨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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