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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他喃喃自语,“不可能。”

  他看了看门口,不希望有人进来。然后,他猛地摘掉帽子。那张脸一览无遗地出现在光柱下。

  “她!她!”他低语着,“我疯了……这不能让人相信……她竟在这里!

  她竟杀了人!她!……她!”

  他身子弯得更低。俘虏一动不动,那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抽搐。马莱斯卡尔声音颤抖地对她说:“是您!这是什么奇迹?这么说,您杀了人……被警察抓住了!关在这里!这可能吗?”

  她好像真是睡着了。马莱斯卡尔停住话。她真的睡着了吗?他又对她说:“就这样,不要动……我把那些人支走,再回来……过一个钟头,我就会回来……我们再谈……啊!我的小乖乖,您得老实点。”他是什么意思?

  想作什么肮脏交易?(拉乌尔猜想)他大概还没打定主意。这个情况让他措手不及,他在考虑从中可以得到什么利益。

  他把帽子放回那长满金发的头上,把发鬈塞进去,又解开她的罩衣,搜查了衣袋,什么也没有发现。于是,他站起身来,显得那样慌乱激动,竟然忘了检查房间和侧门。“还是个孩子哩。”他朝人群走去,“肯定不到二十岁,被人带坏了,走上了邪路……”

  他不停口地说着,但是心不在焉,让人感到他思绪混乱,需要思考。

  “我相信,我的初步调查一定会使检察院的先生们感兴趣。”他说道,“队长,在他们到来之前,我跟您一起看守……或者我独自……如果您需要休息,就用不着麻烦别人了……”拉乌尔急忙行动。他从包裹堆里抓起三个捆扎的袋子,袋子布料与女俘身上罩的工作服颜色相似。他举起其中一个,轻轻地说:“把腿向我这边挪……好让我把这个袋子移到前面,移到您放腿的地方。但要慢慢移,对吗?……接下来再把上身往这边挪……最后把头挪过来。”

  他握住她冰冷的手,又说了一遍,因为那姑娘呆坐在那里不动。

  “我求您照我的话办,马莱斯卡尔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您辱骂过他……他可以用这种方式那种方式报复您,因为您现在在他手里……快把腿挪过来……”

  她轻轻移动着,可以说几乎没动,用了至少三四分钟。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把身体移了过来。她前面现在出现了一个比她稍高一点,也是蜷缩着的灰色身影,形状差不多,如果警察和马莱斯卡尔往里面瞧一眼,一定会认为她还在里面。

  “走!”他说,“……趁他们转过背,大声说话的当口,快走……”他双手接住她,压她弯着腰,把她从门缝拉出去。到了门厅,她直起腰来。他又把门锁好。穿过行李托运室。可是,刚走上车站前面的土坡,她就支持不住了,几乎跪了下来。“我走不动了……”她呻吟着,“走不动了……”他毫不费力地把她扛到肩上,开始往去罗米约和奥克塞尔的公路旁的树林里跑。他想到自己抓到了猎物,想到杀害贝克菲尔德小姐的凶手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想到他的行动取代了社会的行动,心里觉得十分满意。他将干什么呢?这并不重要。反正他此刻坚信,至少是这样打算,他要伸张正义,至于如何惩罚,他将视情况而定。

  跑了两百多米,他停下来,并不是想喘口气,而是要听听周围的动静,万籁俱寂,只有树叶轻颤和夜间活动的小动物匆匆逃窜的声音。

  “有什么情况?”姑娘不安地问。

  “没事……没有险情……正相反……有一匹马奔跑的声音……很远……这正是我希望的……我非常高兴……这是来救您的……”

  他把她从肩上放下来,像抱孩子似的用双臂托着,匆匆走了三四百米,来到通往国道的十字路口。白色的路面在黑乎乎的枝叶间显现出来。他坐到路边斜坡上。地上的草湿漉漉的。他对她说:“您就躺在我的膝盖上,听明白我的话。我们听到走过来的马车,是请来的医生坐的车。我等会儿把那家伙绑在树上,也不伤害他。我们就坐他的车跑一夜,到另一条铁路的哪个车站去搭火车。”

  她什么也没有回答。他怀疑她没有听明白。她的手滚烫,好像结结巴巴在说胡话。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住口!”拉乌尔突然说,“这事以后再说。”他们都不说话了。沉睡的田野一片寂静。他们周围是漫漫无边的安宁和静寂。只有马蹄声不时地从黑暗中传来。有两三次,他们看到了车上那两盏像瞪大的眼睛似的车灯。说不出有多远的距离。车站方向没有一丝喧闹,因此没有任何危险。拉乌尔想着这奇怪的处境,又想到这神秘的女杀手。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他都感到了那狂乱的节奏,便想起八九个小时之前看到的那表面上无忧无虑、快快活活的巴黎姑娘。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形象,在他的头脑中融为一体。回忆起那个光辉的形象,他对杀害英国姑娘的凶手的仇恨就减轻了一点。不过,他真有“仇恨”吗?他抠住这个字眼,狠狠地想道:“我恨她……不管她怎么说,她杀了她……英国姑娘的死,是她和她同伙的过错……我恨她……我要为贝克菲尔德小姐报仇。”不过,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相反地,他意识到自己嘴里流出许多体贴的话:“不幸常常是不宣而至,突然降临,不是吗?人本来欢欢喜喜……过日子……可突然犯了事……不过,一切都会解决的……您要相信我,事情会摆平的……”

  他觉得她慢慢安静下来了,也不因为焦躁不宁而浑身发抖。痛苦、噩梦、焦虑、惶恐,整个黑暗和死神的丑恶世界,渐渐被驱走。拉乌尔强烈地感到自己对因形势所迫误入歧途的人有着磁铁般的影响和控制力;他能使这些人心理平衡,暂时忘却可怕的现实。再说,他自己也避开那场惨剧。他开始淡忘了那死去的英国姑娘。他怀里这个女人,不再是那个罩衣上沾满血迹的强盗,而是那个容光焕发风姿优雅的巴黎姑娘。“我要惩罚她,要让她吃苦头。”

  可这些话都是白说,从这张嘴里吐出的清凉气息他怎么感觉不到呢?

  车灯越来越大。再过十来分钟,医生就到了。“那时,”拉乌尔心想,“我就不得不跟她分开,单独行动……就结束了……我跟她之间就不会再有这种时刻了……这种贴近的时刻……”

  他更俯下身子。他感到她仍闭着双眼,完全信赖他的保护。她大概在想:“这样很好。危险离远了。”

  他猛地低下头,亲吻她的双唇。

  她无力地挣扎了一下,叹息一声,什么也没说。他感到她接受了这种爱的表示,虽说她的头往后躲闪,但还是接受了这温柔的亲吻。吻了几秒钟后,她身子一挺,撑起胳膊,用力挣脱开来,喃喃说:“啊!真可恶!啊!真可耻!放开我!放开我!……您这种做法很卑鄙。”

  他本想解解嘲,可心里很气恼,直想骂她一顿,可又想不出什么词。就在她推开他,在黑暗中逃走时,他还在低声念叨着:“这是什么意思!还那么廉耻啊!要换一个时候,怎么?人家还不认为我犯了亵渎圣物罪呀……”

  他站起身,跑上坡找她,可去哪里找呢?密密的灌木丛遮住了她的身影,根本不可能再抓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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