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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你!你!絮扎娜!”

  男爵攥紧拳头,朝她举起来,准备揍她,揍死她。但是,他的双臂又放了下来。他又喃喃问道:“你!絮扎娜!……你!……这可能吗?”

  絮扎娜断断续续地讲了她那件庸俗得让人恼火的风流事。她发现那个人卑鄙无耻,终于惊醒,悔恨不已。她也谈到阿莉斯的令人钦佩的行为。姑娘觉察到女主人的绝望,听了她吐露的心里话,便写信给亚森·罗平,一手导演了盗窃油灯的事,以便把女主人从布莱松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你,絮扎娜,你,”德·安布勒瓦尔先生弯下身子,痛苦地说,“你怎么能……”

  当晚,在加莱和多佛之间运营的“伦敦城”渡轮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缓缓行驶。夜色晦暗、平静,轮船上空依稀可见团团浮云。一层轻纱似的薄雾裹着轮船,把它同散射着星光月华的无垠太空隔绝开来。

  大部分乘客已返回舱房或客厅。有几位顽固的乘客还在甲板上散步,或盖着厚毛毯坐在大摇椅上打盹。这里那里不时亮起雪茄烟的点点火光。在轻柔的微风中可以听到一阵阵窃窃低语。在庄严肃穆的静寂中,大家都不敢提高嗓门说话。有一位乘客沿着舷墙,步子均匀地踱着。走到一个躺在长椅上的人身旁时,他停下脚步,细细端详。当这人稍稍翻了翻身,他便问道:“阿莉斯小姐,我以为您睡着了。”

  “不,不,福尔摩斯先生,我不想睡,我在想事。”

  “想什么呢?问一问冒昧吗?”

  “我在想德·安布勒瓦尔夫人。她一定非常伤心!她的一辈子全毁了。”

  “不会,不会这样。”福尔摩斯立即说,“她犯的不是不可原谅的过失。

  德·安布勒瓦尔先生会忘记她这次偶然失误的。我们动身时,他看她的眼光已经柔和多了。”

  “也许……但是,要忘掉需要很长时间……她会痛苦的。”

  “您很爱她?”

  “很爱。在我怕得发抖要躲开您的眼睛时,是您给了我力量,使我微笑,使我直视着您。”

  “您离开她难受吗?”

  “十分难受,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她。”

  “您会有朋友的。”

  英国人被姑娘的忧伤感动了,说,“我答应您……我有一些关系……很有影响……我向您保证,您不会后悔来到新地方的。”

  “也许吧,不过,德·安布勒瓦尔夫人不在……”他们没有再说下去。

  歇洛克·福尔摩斯在甲板上又转了两三圈,然后,回来坐在旅伴身旁。

  云开雾散,露出一角青天。星光闪烁。

  福尔摩斯从斗篷兜里掏出烟斗,装上烟丝,连续划了四根火柴也没点着。

  火柴用完了,他站起身,向坐在几步远的一位先生问道:“请问,有火柴吗?”

  这位先生打开一盒防风火柴,划了一根,立即耀起一团火苗。福尔摩斯就着火光,认出这是亚森·罗平。

  要不是英国人微微地,几乎觉察不出地往后一退,亚森·罗平还以为他知道自己在船上才来借火的,因为他如此善于控制情绪,伸手给对方的神态从容大度,自然如常。“亚森·罗平先生,身体一直好吧?”

  “厉害!”福尔摩斯这种控制情绪的能力使他情不自禁地发出赞叹。

  “厉害?……为什么这么说?”

  “怎么,为什么这么说?您明明见我跌入塞纳河,现在又像幽灵似地出现在您眼前,居然出于自尊,出于我称为英国式的自尊,连一点惊愕也不显露,连一句吃惊的话也不说。真的,我再说一遍,厉害,让人佩服!”

  “这有什么可佩服的。您落水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的,而且您并没有被子弹打中。”

  “可是您为什么不打听清楚我的下落就走呢?”

  “您的下落?我知道。

  两岸一公里长的地段,有五百多人围着。您就是逃脱了一死,也肯定会被擒获。”

  “可我来到这条船上。”

  “亚森·罗平先生,世上只有两个人,他们的一切作为都不会让我吃惊:首先是我,其次是您。”

  两人握手言和。

  虽说福尔摩斯在与亚森·罗平的交锋中并没有占上风,虽说亚森·罗平是个特殊的最终不得不放弃捕获的敌人,虽说在交手中亚森·罗平始终保持优势,但英国人靠着顽强奋斗,坚韧不拔,还是找回了蓝钻石和犹太人油灯。

  也许这一次的结果没有那么引人注目,尤其是在公众看来如此,因为福尔摩斯不得不隐瞒了失窃案的细节,声称不知罪犯的姓名。但是作为人与人,亚森·罗平与福尔摩斯,侦探与侠盗之间的较量,公正地说没有胜负。他们都可声称取得了同等胜利。

  他们作为放下武器,彼此尊重的对手,客客气气地交谈起来。在福尔摩斯的请求下,亚森·罗平叙述了他逃跑的经过。“把这称为逃跑,未免夸大了点。”他说,“这是那样简单!因为,我们约好来捞犹太人油灯,我的朋友一直守在附近。我在翻了个的船壳下待了半小时,趁福朗方带着手下沿岸寻找我的尸体的机会,我爬上那艘破船。我的朋友开着汽艇来接我,然后就在五百个看热闹的人吃惊的目光下,在加尼玛尔和福朗方惊愕的注视下走了。”

  “太漂亮了,”福尔摩斯大声说,“无懈可击的成功……现在您去英国有事?”

  “是的,有几笔帐要结算……但是,我忘了……德·安布勒瓦尔先生怎么样?”

  “他一切都知道了。”

  “啊!亲爱的大师,我对您说过什么?现在,伤害无可挽回了。本来让我干不更好吗?再有一两天,我就可以从布莱松那儿要来油灯和其他玩意,送还给德·安布勒瓦尔夫妇。这两个好人就可以和和睦睦,白头偕老,而不会像……”

  “而不会像……”福尔摩斯冷笑道,“我把事情搅乱了,给您保护的家庭带来不和。”

  “上帝啊,是的,我保护的家庭!难道我从来只会行窃、行骗、为非作歹吗?”

  “那么您也做好事?”

  “只要有时间就做。而且,我乐于做好事。在我们这场交锋中,我成了援助别人,拯救别人的保护天使,而您却成了带来绝望和眼泪的魔鬼。我觉得这十分好笑。”

  “谁流眼泪?谁流眼泪?”英国人抗议道。

  “德·安布勒瓦尔一家流泪。阿莉斯·德曼流泪。”

  “她不能再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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