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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的确,他们听到了脚步声。

  于是,她一直牵着他,用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拖着他迅速走上一条近路。虽然天色漆黑,荆棘缠人,但她毫不迟疑,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匆匆走着,很快来到吊桥。

  她挽起他的胳膊。门卫向他们打招呼。他们穿过大院,走进城堡。她一直把他领到他们俩住的三角塔上。

  “请进。”她说。

  “到您的房间?”

  “是的。”

  两个女仆在等着他们。女主人吩咐她们回四楼自己的房间。几乎马上,有人敲响了前厅门,并且叫道:“昂热利克!”

  “是您吗,父亲?”她控制着激动的情绪,问道。

  “是的。你丈夫在吗?”

  “我们刚刚回来。”

  “告诉他我要跟他说说话。让他到我房间来……有要紧事。”

  “好的,父亲,我就让他去找您。”

  她侧耳细听了一会儿,走回小客厅。她丈夫在那里。她肯定道:“我相信我父亲没有走远。”

  他站起来准备出去。

  “既然这样,他是想跟我说……”

  “我父亲不是独自一人。”她立即说,挡住他的路。“谁跟他一起?”

  “他的外甥,雅克·德·昂布瓦兹。”

  一阵沉默。他有些吃惊地看着她,不太明白妻子的行为。但是他没有费时间去琢磨这个问题,嘲笑说:“啊!这位优秀的昂布瓦兹来了?这么说,事情都戳穿了?除非……”

  “我父亲都知道了。”她说,“……我下午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外甥看了一些信……我开始打不定主意,没有告诉您……后来我觉得有义务……”

  他再次打量她,立即为自己的奇特处境哈哈大笑起来。“怎么?我船上的朋友没有把我的信烧掉?还让俘虏逃掉了?这些笨蛋!唉!自己不动手,事情就办成这样!……不过没关系,只是有些离奇,昂布瓦兹打昂布瓦兹……

  唉!人家现在会不会认不出我了呢?昂布瓦兹会不会把我跟他混为一谈呢?”他转身朝梳妆台走去,抓起一条毛巾,浸到水里,擦上肥皂,匆匆洗了脸,卸了伪装,换了发型。

  “行了。”他说,又恢复了那晚在巴黎的公馆中行窃时的样子。“行了。

  这样与岳父谈话更自在。”

  “您到哪里去?”她问,冲到门口挡住门。

  “哦!去见那两位先生啊。”

  “您不能去!”

  “为什么?”

  “假如他们要杀死您呢?”

  “杀死我?”

  “他们正想这样做……把您的尸体藏到某个地方……谁知道呢?”

  “好吧,”他说,“从他们的角度看,这样做是对的。可是,我不去找他们,他们会来找我。这扇门是挡不住他们的……我想,您也挡不住他们,所以,最好是了结。”

  “跟我来!”昂热利克命令道。

  她举起灯,照着路,进到卧室,推开一个带衣镜的衣柜,衣柜下面有看不见的轮子,又撩起一块旧壁毯,说:“这是一道门,很久没有开过了。父亲以为钥匙丢了。这就是钥匙,开门吧。墙里砌了一道楼梯,您走到塔楼底层,只需拉开门闩,打开第二道门,就自由了。”

  他惊呆了,突然明白昂热利克的举动。他看着这张忧伤的、并不漂亮但十分温柔的面庞,有一阵不知所措,甚至感到十分困惑。他不再想笑了。一股敬意,一种交织着内疚与善意的感觉油然而生。“您为什么要救我呢?”

  他低声问。

  “您是我的丈夫。”

  他反驳说:“不是……不是……我盗用了这个头衔,法律是不承认的。”

  “我父亲不想闹出丑闻。”她说。

  “正是,”他激动地说,“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把您的表兄昂布瓦兹带到附近。我走了,他就是您的丈夫。您当着大家的面嫁给了他。”

  “我在教会面前嫁给了您。”

  “教会!教会!可以跟它商量……取消婚姻。”

  “有什么说得出口的理由呢?”

  他不作声了,开始考虑这些对他毫无意义,荒唐可笑,但对她却是如此严重的事情。他一连说了好几遍:“真可怕……真可怕……我本应该预见……”

  突然,他冒出一个念头,拍着巴掌大声说:“有了!我想出办法来了。我和梵蒂冈教廷一位要员关系很好。我有什么要求,教皇都会答应的……我会得到他的接见。我相信,圣父被我的请求感动,会……”

  他的计划是那样可笑,他的欢喜是那样天真,昂热利克忍不住一笑,说:“我在上帝面前是您妻子。”

  她看着他,目光中没有鄙视,没有敌意,也没有愤怒。他明白了,她忘了把他看作强盗、坏人,只想着他是自己的丈夫。神父把他和她的命运连在一起,直到死亡那最后的时刻。他朝她走近一步,更仔细地打量她。她没有垂下眼帘,但脸红了。他从未见过这么动人的,充满了尊严的面孔。他像在巴黎头一晚见到她那样对她说:“啊!您的眼睛……您的安娴、忧伤的眼睛……多么美丽!”她低下头,喃喃地说:“您走吧!……走吧!”

  面对她的慌乱,他突然直觉到她内心翻腾着隐隐的、她本人也不清楚的感情。他了解这个老姑娘的浪漫想象和从未实现过的梦想,知道她阅读过那些过时的小说,在这个不同一般的时刻,在他们相遇这种不寻常的事情之后,他在她心目中,难道不突然一下成了一个奇特人物,一个拜伦式的英雄,一个浪漫的、骑士般的强盗?一天晚上,这位由于传说而变得高贵、由于无畏而变得伟大的著名冒险家,越过重重障碍,来到她的房间,把一枚结婚戒指戴到她的手指上。这是多么神秘而又动人的订婚啊!就像《海盗》和《欧那尼》那两出戏表现的时代的事情!他非常激动,心肠一热,一时冲动,准备向她喊道:“走吧!……逃走!……您是我妻子……我的伴侣……我们同甘苦、共患难吧……这是奇特,强烈,辉煌,壮丽的生活……”但是,昂热利克抬起眼睛看着他,这双眼睛是那么纯洁,那么热切。这下轮到他红脸了。

  对这样一个女人是不能讲那些话的。他嗫嚅道:“我请求您原谅……我做过很多错事,但没有哪一件会让我这样悔恨。

  我是一个坏蛋……我毁了您的一生。”

  “不,”她温柔地说,“正相反,您给我指出了真正的生活道路。”他还想问,但她已经打开门,给他指路。他们再也没说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走了。

  一个月之后,昂热利克·德·萨尔佐—旺多姆,波旁—孔代公主,亚森·罗平的合法妻子,用修女玛丽亚—奥居斯特的名字,进多明我会修道院当了修女。举行仪式的那一天,院长嬷嬷收到一个打了火印的厚信封和一封信……

  信里写着这样的话:

  捐给玛丽亚—奥居斯特修女周济的穷人。

  信封里装着五百张一千法郎的钞票。

  (本书完,请看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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