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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两人直扑康斯特布尔太太房间,艾勒里擂着门,没人应,他干脆一掌推开登门而入。房间很凌乱——床罩掀着皱成一团,睡衣也同样揉成一团弃在地板上,床头柜上摆的烟灰缸堆满了烟蒂……两人一言不发彼此对看,又匆匆出了门。

  “她见鬼,跑哪儿去了?”墨莱咒着,但不敢迎上艾勒里的眼睛。

  “谁见了鬼跑哪儿去了?”一个男低音柔声问。两人转身,发现是麦克林法官站在走道中央,面对着楼梯方向。

  “康斯特布尔太太啊!你看到她了吗?”艾勒里劈头就问。

  “有啊,出事了吗?”

  “我猜还没,她人呢?”

  老绅士看着两人:“岬角另一头,才几分钟前,我才刚从那里回来,你知道,散散步看看风景。我看到她就坐在岩壁边——两脚悬空挂着——看着海,北边那里,我走过她身后,还对她说了两句话,可怜的人,她看起来又沮丧又无助,连头都没转过来,好像根本没听见我说话一样,动也不动一直看着海,因此,我也不好打扰她——”

  话没讲完,艾勒里已蹬蹬地跑过走道下楼去了。

  他们快步攀登岩壁边削成的陡峭石阶,艾勒里一马当先,墨莱紧跟其后,再下来是老麦克林法官板着一张脸吃力地殿后。西班牙角的北边这里同样是个平台,只是树和灌木显然比南端要稀疏多了,地上长着一整片平顺且美好的青草,说明是人工费心照料出来的。在他们爬到石阶顶时,麦克林往上一指,三人撒腿就跑,擦过一大丛树,眼前景观一目了然——他们也停步了——没人在此。

  “怪了,”法官说,“也许她晃到哪里去——”

  “分头找,”艾勒里急急下令,“我们一定得找到她。”

  “但——”

  “照我说的做!”

  天空犹有数条紫色云彩,正逐渐黯淡下去。

  三人分头各自穿过岬角北端中央处,这是树丛最密的部分,时而,其中谁冒出开敞处,四下扫视,旋即又没入树林之中。

  罗莎·戈弗雷蹒跚地由岬角连接处往海的方向走,高尔夫球杆袋子单肩斜背,她累坏了,头发被海风吹得一团乱。

  忽然她停下脚步,眼角似乎一闪而逝地瞥见某个白色东西,就在前头靠崖边那儿。想都不想她立刻转身躲到旁边的树丛中,她觉得孤立无援,逐步黯去的天空以及一波波打来的浪潮,让她生出仿佛附近可能有人的极不安之感。

  厄尔·柯特在高尔夫球场第六洞一带晃着,眼睛四下搜寻。

  康斯特布尔太太坐在崖边的草地上,两条粗腿凌空悬挂着,头垂得很低,下巴几乎触到胸口,绿色的眼睛盯着脚下的崖底。

  一会儿之后,她肥胖的双手撑着崖边,向海的方向用力推,好让身体往后退,臀部磨过草地底下的碎石。在此过程中,她差点侧身滑倒,然后,她缩回脚来,面对着底下的深渊站了起来。

  她眼睛仍看向大海。

  她仍面向着汹涌的海,拖鞋的尖端距崖边约一英寸,长袍的衣角被风刮得猎猎作响,但她动也不动,像生了根一样,只有长袍漫天飞舞着,整个人映着天色如同剪影。

  埃勒里·奎恩已是第十次从林子里冒出来了,眼神优虑且紧张,心脏也逐步地往下坠,仿佛一路沉重得掉到胃里一般。他再度加快搜寻的脚步。

  这一刻,康斯特布尔太太仍木雕般站在崖边,凝望大海,下一刻她却消失了。

  很难讲清楚事情到底是怎样发生的,她两手一举,某种沙哑且原始的声音硬生生从她仿佛粘住的喉管挤出,散落在夜空之中,然后她就无影无踪了,好像大地张开口吞噬了她。

  在入暮的微光中,这像某种魔法,某种可怕的魔法,就算太阳从地平线底下重又升起,海洋也瞬间如雪融化般消失不见,都不会比这更可怕,她像一阵烟消失了……

  艾勒里拨开树丛,但他立刻停止下来。

  一名女人俯在紧靠崖边的草地上,两手压在面孔底下,肩膀不停抖动着;一名穿灯笼裤的男子则站在距崖边一英尺之处,手垂在身体两侧,一个装满高尔夫球杆的背袋丢在脚边。

  艾勒里背后有跑步声传来,他转身看到是墨莱探长从树丛里冲出来。

  “你听到了吗?”墨莱哑着嗓子叫道,“那声尖叫?”

  “我听到了。”艾勒里古怪地喟叹一声。

  “是谁——”墨莱这会儿也看到那一男一女了,皱起眉来,瞬间摆出发狂公牛的架势,“嘿!”他大叫,男的没转身,女的也没仰头看。

  “迟了一步是吗?”麦克林法官也到了,拍一下艾勒里的肩膀,颤抖着问,“出什么事啦?”

  “可怜的人。”艾勒里柔声说,没回答,径直朝崖边走去。

  墨莱俯视趴着的女人,是罗莎·戈弗雷,男的一头蓬松金发,则是厄尔·柯特。

  “是谁叫的?”

  没人回答。

  “康斯特布尔太太呢?”墨莱这回音量增加了两倍。

  柯特忽然一阵哆嗦,转过身来,他脸色灰白而且大汗淋漓,单膝在罗莎身旁跪下来,轻抚着她的黑发。

  “没事,罗莎,”他喃喃地说,一次又一次,“没事,罗莎。”

  艾勒里三人走到崖边,六十英尺底下有个白色东西轻柔地飘舞着,他们能看到的也只有这部分而已。艾勒里趴倒在地上,匍匐向前,整个头凌空探出岩崖之外。

  康斯特布尔太太四肢伸展开来,躺在崖底满是波浪泡沫的浅水之中,脸孔向上,一方利刃般的岩石插过她身子指向天空,她的长发整个披散开来,漾在水上,她的长臂和双腿亦然,周遭的海水染红了,整个看来,她就像个肥牡砺从高处摔到岩石上,扁扁地摊开来。

  第十二章 勒索者面临的困局

  死亡有个特权,它总会被吹捧被杜撰,尤其是暴烈的死亡方式,更会把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自动从他的平凡世界中拉出来,瞬间成为一个闪亮的焦点,成为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死去的康斯特布尔太太若地下有知,很容易发现她已变成她生前极力想避免的新闻话题人物了,她残破的身体是所有记者窥探的焦点,就只是从长着青草的崖顶到漆黑海水中灰色岩石这一趟短暂的飞掠,她便摇身一变成为当前报刊媒体的瞩目之人。

  男的来,女的也来,摄影机镜头咔咔对准她那原本就不赏心悦目、如今被尖锐岩石刺穿遂变得更加可怖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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