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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吉特,咱们离开这儿一会儿,吉特。”

  她又低下头去看着地上的毯子。

  格兰特推了儿子一下,柯利揉了揉眼睛,一副疲乏的样子。他们从两边扶起吉特,几乎是把她拖了开来。吉特突然感到恐惧,很想大哭出来,但是她已经哭不出来了,极度的刺激使她筋疲力尽,瘫软下来。格兰特父子只好架着她走过场地去了。

  奎恩警官长嘘了一口气:“真是够她受的,不是吗?好啦,艾勒里,开始工作吧。我要仔细检查一下尸体。”

  他们示意几个刑警围过去,形成一道严密的屏障,把尸体从人们的视线中隔离开来。艾勒里和奎恩警官留在了圈里。奎恩警官振了振细瘦的臂膀,用力吸了一下鼻烟,蹲在跑道上,沉稳地动手掀开了毯子。

  那身不久前还神气十足的黑色骑士服此刻颇具自嘲意味地沾满了尘土、血污,一塌糊涂。那件衣服曾经黑得那么华丽和浪漫,现在,已经随着霍恩的命丧黄泉而尊严尽失,荣光不再,剩下的只是混着铁锈色的一团死气。扭曲的、形态怪异的两腿上还完好地穿着那双及膝皮靴,靴腰上刺绣的花边清晰可辨;靴子根部向内突出的马刺幽幽散发着冰冷的银光。长裤是黑色灯芯绒的,下半截裤腿塞在靴筒里;颈上的围巾也是黑色的,衬衫则是耀眼的白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衬衫袖子高高挽到肘部以上,分别用丝带紧紧扎住; 手腕上戴着一副精致而时髦的黑色皮质护腕,上面刺绣着精美的图案并点缀着一些银亮的金属饰片。这些都是骑行牛仔们热衷追求的典型装饰:腰间系着一条柔韧结实的黑色皮带;肩膀到外胯之间斜披着一条装饰着花纹的很宽的枪带。上面缝制着一些携带子弹用的皮环;腰下左右两侧各挂着一个漂亮的黑色皮质枪套,但都是空的。

  如此这般,有许多繁琐的细节需要逐一观察和记载:奎恩父子相互看了一眼,各自又埋下头去搜索更有意义的细节。

  霍恩穿的马甲华丽得夸张,但已经被马群强劲的铁蹄践踏得支离破碎,而且布满尘土。白色衬衫连同衣服下的肌肤裂伤累累,沾满血污:胸部左侧有一个弹孔,边缘齐整,清晰得像一个红色标记,弹孔的走向显然直指心脏:枪伤周围的出血少得出奇,只有一点黏稠的凝血把弹孔附近的衣服粘在了皮肤上。那张憔悴苍老的脸被死亡绷得紧紧的;生着银发的头颅有一侧明显凹陷了下去,就在耳后的位置,触目惊心地使他们联想到疯狂的马匹曾飞起铁蹄把死者的头骨狠狠踢陷了进去。然而,死者脸上虽然血污片片,五官却没有太大的损伤。整个尸体躺卧的姿态非常不自然——常人不可能做出那种别扭的姿势——这就是说,马群强烈的踢打和践踏使他的肢体多处骨断筋离。

  艾勒里的脸色有点苍白了,他站起来把头转向别处,用微微颤抖的手点燃了一支烟卷。

  “已经检查得很彻底了。”奎恩警官喃喃地说。

  “我感觉,现在除了走个宗教性的过场,很难再干点什么了。”

  “哈?这叫什么话?”

  “噢,别在意,”艾勒里说,“我一向受不了血淋林的场面……爸,你相信奇迹吗?”

  “你到底说的什么鬼话?”老人说。他正解开死者身上的衣扣和腰带——那皮带的松紧合适地围在腰间,扣针别在第一个扣眼上,接着他又费力地想解下那沉重的枪带。

  艾勒里指着死者的脸说:“第一个奇迹:尽管马蹄踏遍了他的全身,他的脸居然没有伤着。”

  “那又怎么样?”

  “噢,上帝!”艾勒里咕哝道,“怎么样?死人才知道。不怎么样,这才是关键!如果一种现象能够解释,那就不叫奇迹啦,不是吗?”

  奎恩警官懒得回答儿子那些显然荒诞的问题。

  “第二个奇迹,”艾勒里吹出一口烟气,“看看他的右手。”

  老人不由自主地照做了,尽管有点不耐烦,还是朝死者的右侧看去。那条右臂似乎已经断成两段,然而右手却呈现着健康的古铜色,没有丝毫损伤。手指紧紧扣握着一支长筒左轮手枪,正是霍恩刚刚还在场上挥舞的那支枪。

  “怎么啦?”

  “不只是奇迹,简直就是上天的安排。他掉下马来,很可能在落地前就已经死了,四十一匹马从他身上踩过去——而且,天知道,他竟没有松开握枪的手!”

  奎恩警官舔了舔下唇,迷茫地望着儿子:“是呀,可这又说明什么?你该不是认为有什么……”

  “不,不是,”艾勒里烦躁地说,“这些现象都不可能是人为的。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不,这就是我称它为奇迹的原因。这种结果非人力所能及,正所谓另有玄机。所以这事处理起来很让人头疼啊……噢,天哪,我瞎哆嗦什么呀。他的帽子哪儿去了?”

  他穿过围在周边的人墙,四下寻找。突然他眼中一亮,快速朝大约八英尺之外的地上一个黑色物件走了过去——那正是一个黑色高筒宽边帽。他躬身拣起它,回到父亲身边。

  “正是他的帽子,不错,”奎恩警官说,“落马时从头上脱落,又给马踢到一边去了。”

  两人凑在一起观察着那顶帽子。高贵的王冠似的帽子已经不成样子,就像那颗尊贵的头颅一样遭到了无情的摧毁。它原色漆黑,质地平滑柔软,很宽的帽缘有些弯翘;帽筒与帽檐相接处有一圈精致的黑色细皮条编织的装饰带;里面有两个烫金的字母——BH.艾勒里把那顶帽子轻轻放在死者的身旁。

  奎恩警官不厌其烦地凑在死者的两条皮枪带前看了又看。艾勒里望着父亲,似乎觉得有点好笑。枪带和与之相连的枪套异常宽大而且笨重,尤其是它要在配枪者身上斜套两圈,故而设计得很长。与死者身上其他装饰相呼应,那上面也点缀了许多闪亮的金属饰钉。装子弹的皮套光润油亮,皮带上同样有两个银色的花体字母:BH.虽然这套枪带保养良好,不乏主人的悉心呵护,但显然它已经年代悠久、阅尽沧桑了。

  “这东西他用了不少年了,可怜的傻瓜。”奎恩警官喃喃自语。

  “我想,”艾勒里叹了口气,“假如你有藏书癖,你也会小心保护所有书籍的。还记得吗,我花了多少功夫把我那本卡夫绸封面的书弄干净?”

  他们又埋头去检查死者的裤腰上的皮带。那条皮带同样老旧,但也同样保护得很好。由于用得过久,皮带孔上下的勒痕非常深——有两处明显的勒痕,第一处在第二个带孔,第二处在第三个带孔——由于长期使用这两个孔眼,它们周边的皮子已经磨得很薄。这皮带实在太旧了,就像曾多年围在负重飞奔的“每日快递”的送信员的腰上。和枪带一样,这条腰带上也烫着银色的霍恩名字的缩写字母。

  “这人,”艾勒里把皮带递还给父亲,嘴里咕哝着说,“够格加入西欧古文物研究学会了,只要蓄上一部学究式的大胡子就行了!瞧,哇,这皮带也能进博物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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