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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吊死的特技演员

  很久很久以前,在订位系统、一天五场、戏院宿舍、地铁网络和综艺杂志出现之前,百老汇的萌芽时期,在规划第一场杂耍表演的时候,就已经定下了规矩:特技表演排在第一个。

  为什么特技表演要排在第一个?从来没有人解释过;不过节目单上所有的人,包括特技表演人,大家都很清楚,这不过是一个名义上的礼遇罢了。因为即使在演艺业的幼儿期,大家就已经公认,第一个节目是获得最少掌声的节目。多年来,不管在什么场所,不管人们对他们的称呼有何不同,特技表演人总是杂耍大餐的开胃菜而已。因为如此,时至今日,他们虽然卖力地随着序曲的节奏表现着他们奇妙的肌肉,他们的表演却也代表着整个特技表演人的沉默和韧性。

  雨果·宾克霍夫一点都不了解他这个行业的奇怪背景。他只知道他的父亲在德国一个巡回剧团中也是特技表演人,所以他拥有强壮的肌肉以及绝佳的精力和弹性,而且没有什么比一个闪闪发亮的秋千更能让他感到满足了。有了他的秋千、他的玛拉和从西雅图到欧茨巧比的观众的掌声,他觉得非常满意。

  雨果以玛拉为荣,她是个小巧结实又漂亮的女人,她像猫一样轻快敏捷,并有着猫样的绿色眼睛。他是在经纪人布莱格曼的办公室见到她的,他那宽阔胸膛下的内心告诉他,这是他的命运,他的女人。当他们在印第安那波利斯的第三场和第四场表演之间结婚时,就是玛拉把表演重新命名为“阿特拉斯及其伙伴”。这是玛拉费尽唇舌去争取更好的报酬,是玛拉构思并把最后一幕的转轮焰火做得尽善尽美,是玛拉那玲珑的身材和在高空秋千上柔软的回转,以及她那慵懒的微笑,使“阿特拉斯及其伙伴”成为“由东岸到西岸最精彩的特技娱乐”,并且赢得了综艺杂志的大幅报道,更使他们与布莱格曼旗下一流的表演者并驾齐驱。

  每一个人都喜欢他的玛拉,宾克霍夫知道得非常清楚。谁能抗拒她呢?在波士顿与舞群合作演出的男中音,纽瓦克的喜剧演员,水牛城的踢踏舞者,华盛顿的慢板芭蕾舞者。现在有更多了——泰斯·寇斯比(歌唱和快板者),伟大的戈尔迪(胡迪尼的传人),水手山姆,低级喜剧演员。他们依照同一个节目单表演了好几个星期,他们也都爱着睡眼朦胧的玛拉,而宾克霍夫以宽容的微笑,愚蠢迟钝地因为他们的羡慕而沾沾自喜。难道他的玛拉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女特技演员和最可爱的动物吗?

  而现在玛拉死了。

  就是宾克霍夫本人,在那温暖的春夜,带着憔悴苦恼的容貌,传达出这个警讯的。直到清晨五点钟,玛拉还没有回到他们位于四十七街由戏院供宿的房间。昨晚在大都会戏院演出结束之后,他还陪同他的妻子研究新花样。他们彩排之后,他匆忙地换衣服,把她留在他俩的更衣室中。他与布莱格曼有个约会,要讨论新合约的条款。他答应稍后与她在房间内会合。但等到他回去之后——噢!没有玛拉。他急忙赶回戏院,但戏院的门已经锁上了。他整个晚上都在等待……

  “或许是出去喝酒了,兄弟,”西四十七街派出所的值班警察打着哈欠说,“回家睡一觉就没事了。”

  但宾克霍夫很激动,用了很多手势:“她从来没有这样过。我也打了电话到戏院去,但没有人接听。队长,找到她,拜托!”

  “这些讨厌鬼,”值班警察对一个懒洋洋的刑警叹口气,“好吧,巴尔第,看看你能做些什么。如果她在哪个餐馆吃东西的话,好好给她一拳。”

  所以巴尔第和那苍白的巨人就一起出来,看看他们能做些什么。他们发现大都会戏院上锁了。如同宾克霍夫所说的,当时已经接近清晨六点,太阳已渐渐出来,巴尔第把宾克霍夫拖进一间餐厅去喝咖啡。他们在戏院附近一直等到七点,守门兼司钟的老波卡来了,才替他们开门。他们走到后台“阿特拉斯及其伙伴”的化妆室,发现玛拉被吊死在一根洒水管上,漂亮的脖子上缠绕着一条又旧又脏的绳索,粗得像系船索。

  宾克霍夫坐下来像个哑巴,两手抱着蓬松乱发瞪着她妻子悬挂的尸体,那深沉的哀伤仿佛是天神掉到地面上了。

  当埃勒里·奎恩先生穿过后台一大群嘈杂的记者和刑警,向化妆室门口的维利警官证明他的身份之后,他发现他的警官父亲正在一大堆杂物的小房间内,面对一群紧张的戏院人员,进行简单的侦查。现在才不过九点钟,艾勒里咕哝着。但不论是高大的维利警官或是矮小的奎恩警官,对他的咕哝都充耳不闻。事实上等他快速地瞄了一眼还挂在洒水管上的尸体之后,他的咕哝立刻就停止了。

  宾克霍夫红着眼睛,瘫坐在他太太化妆桌前的椅子里。

  “我什么都告诉你们了,”他低声说道,“我们排练新的招式。我走了,是为了与布莱格曼先生的约会。”一个肥胖、眼光冷峻的男人,经纪人布莱格曼,草草地点点头,“全部就是这样了。是谁——为什么——我不知道。”

  维利警官以轻柔的贝斯嗓音叙述事实。艾勒里再看一眼死去的女人。在紧身衣下,她那结实的大腿肌肉因死亡而僵硬突出。她的绿色眼睛睁得大大的。而她轻微的摆动好像在跳着死亡之舞。艾勒里转头看着其他的人。

  在那里的有管区警员巴尔第,他突然间变成新闻记者最欢迎的人。一个高高瘦瘦看起来像贾利·古柏的人,叨了根烟站在布莱格曼的旁边——泰斯·寇斯比,那个牛仔歌者,他倚着脏兮兮的墙壁,冷酷厌恶地盯着伟大的戈尔迪。戈尔迪有个鹰钩鼻,光滑的黑须,修长的手指以及黑色的眼睛,他什么都没说。滑稽演员小山姆,在他疲惫的眼睛下有紫色的眼袋,而他似乎迫切地需要喝酒。但剧院经理乔·凯利则不需要,因为他闻起来就像是酿酒的人,而且他不断地说着醉语和淫秽的话。

  “你结婚多久了,宾克霍夫?”奎恩警官咆哮着问道。

  “两年。在印第安那波利斯结的,警官先生。”

  “她以前有没有结过婚?”

  “没有。”

  “你呢?”

  “没有。”

  “她或你有没有仇人?”

  “老天,没有!”

  “你们情感好吗?”

  “我们彼此相爱。”宾克霍夫喃喃说着。

  艾勒里走到尸体旁边往上看。她的手腕被反绑在身后,用的是一条脏兮兮的毛巾,她的脚踝也一样。她的脚离地一米。一张坏了的梯子靠在墙上,已折叠起来。他凝神思索:一个人站在梯子上可以很轻易地够到洒水管,把绳索抛过去,并把尸体吊起来。

  “梯子被发现的时候就是靠在那面墙上的吗?”他低声问警官,他正好来到他身后,兴趣盎然地注视着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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