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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但愿发得动,”她加上一句。“有时候得转一转马达。”

  她启动了几次,但是都只喘了几下并没发动,一辈子从没动过车的安惠所先生感到有点担心,不过摩迪泰然地下车,扳下起动杆,用力转了几下把马达唤醒过来。安惠所先生心想,幸好摩迪是个身材魁梧的女人。

  “就是这样,”她说。“这老畜生最近老是找我麻烦。上次葬礼过后我回家路上也是这样。害我走了一两里路才找到一家修车厂,他们不怎么行——只是些乡下手脚。我不得不投宿在当地旅馆。他们笨手笨脚、东摸西摸的搞了半天还没修好,那当然让提莫西很不安心。我不得不打长途电话告诉他,我当天没有办法回到家里。他担心死了。我什么事情都是尽可能不让他知道——可是有些事情就没有办法了——譬如,柯娜被谋杀,害我不得不赶紧找巴顿医生给他开镇静剂。谋杀这种事对提莫西那种健康情况的人来说是承受不了的。我想柯娜真的一向就是白痴一个。”

  安惠所先生默不作声,她这话所指的是那一方面他不太明白。

  “我想我们结婚后我就一直没见过柯娜,”摩迪说。“我当时不忍心对提莫西说:”你最小的那个妹妹神经不正常,‘她并不真的那样,不过我是这样想。她老是说那种非常奇怪的话!叫人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我想是因为她活在她自己的想象世界里——充满了对别人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戏剧性想法。唉,可怜的东西,她现在可得到报应了。她没有门徒吧?”

  “门徒?什么意思?”

  “我只是好奇。某个年轻行乞的画家,或是音乐家——或是这一类的人。

  某个那天她可能让他进门的人,这个人为了她些许现金而杀了她。或许是个青春期的青少年——他们有时候在那段时期非常古怪——尤其是神经过敏,装艺术家气派那一类型的。我的意思是说大白天里闯进门去谋杀她好像很奇怪。如果你想破门而入当然你会选在晚上。”

  “如果像你说的在晚上,那么屋子里就会有两个女人而不是只有她一个。”

  “哦,是的,那个伴从。可是我真的无法相信有任何人会那么耐心地等到她离开后才闯进去攻击柯娜。为了什么?他总不会是认为她有钱或有有什么值得一偷的东西吧,再说即使是这样,多的是她们两个一起出门屋子里没有人在的时候。这不是安全多了?除非是非常必要,否则犯不着那么傻犯下谋杀的大罪。”

  “那么柯娜被谋杀,你觉得,是没有必要?”

  “在我看来是太笨了。”

  谋杀要有道理吗?安惠所先生怀疑。理论上来说,答案是肯定的。但是记录上却有很多完全没道理的案例。安惠所先生心想,这取决于凶手的心理状态。

  他到底懂得什么杀人凶手以及他们的心理过程?非常少。他的公司从没接过谋杀案。他自己也没学过犯罪学。杀人凶手,就他所能判断的来说,似乎是各种类型都有。有些是受过度虚荣心的驱使,有些是贪慕权力,有些,像薛登,是贪婪下贱,其他的像史密斯和罗西则是对女人存有不可思议的奇想;有些,像阿姆斯壮,则是面目友善的人物。艾迪丝·汤普生活在暴戾的虚幻世界里,华汀顿护士则好像服勤一般愉快地把她的老病人干掉。

  摩迪说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冥思。

  “如果我当时能把报纸藏起来不让提莫西看到就没事了!但是他坚持要看报纸——然后,当然啦,他看到了,心里乱糟糟的。你知道,安惠所先生,提莫西绝不可能去参加侦查庭的,不是吗?如果必要,巴顿医生可以开张证明或什么的。”

  “这你尽管放心。”

  “谢天谢地!”

  他们的车子开进史坦斯菲子德农场的大门,沿着一条荒芜的车道前进。

  这里曾经是一个吸引人的小产业——但是如今已是满目疮痍。摩迪叹了口气说:“战时我们不得不让它荒废下去。我们的两个园丁都被召集去了。如今我们只有一个老人——他并不怎么行。工资上涨得这么吓人,我必须说想到我们就可以在这上面花一点钱改变一下心里就畅快多了。我们两个人都很喜欢这个农场。我真的担心我们不得不卖掉它……我并没有这样跟提莫西提起过,那会让他担心死了。”

  他们的车子在一幢非常古老可爱,但却非常需要重新粉刷的乔治王时代风格的房子门廊前停下来。

  “没有佣人,”摩迪难堪地说,带头走了进去。“只有几个来帮忙的妇人。一个月以前我们还有一个住在这里的女佣——有点驼背,严重的腺状肿而且各方面都不太灵光,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而且她家常菜烧得相当好。

  但是你信不信,她辞职跑到一个家里养了六条北京狗(房子比这里大而且工作又多)的傻女人家去做,因为她‘非常喜欢小狗’,她说。小狗,真是的!

  这些女孩子真是神经病!所以我们就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要是我不得不出去,提莫西就得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而且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找人帮忙?

  尽管我把电话机放在他的椅子旁边,如果他感到不舒服,他可以马上打电话找巴顿医生。”

  摩迪引他进入客厅,茶叶已经准备好搁在壁炉旁,她请安惠所先生就坐,退下去不见人影,想是回内院里去。几分钟之内她回到客厅,手里提着一支茶壶和一支银制水壶,开始征求安惠所先生的所好,为他泡茶。茶很好,还有自制的蛋糕和新鲜的面包卷。安惠所先生低声说:“提莫西呢?”

  摩迪精神勃勃地说她在出发到火车站之前已经帮他准备好一份放在托盘里带进去给他了。

  “现在,”摩迪说,“他该已小睡过了,这是让他见你的最好时刻。请务必尽量不要让他太激动。”

  安惠所先生向她保证他会非常小心。

  他在跳跃的火光下审视着她,心中兴起一股怜悯之情。这个高大结实、平凡的妇人,这么健康,这么有活力,这么富有常识,却这么奇怪地,几乎是可怜地,在某一方面那么脆弱。她对他先生的爱是母性的爱,安惠所先生心里明白。摩迪·亚伯尼瑟没有生过孩子,而她是个天生的母亲。她病弱的先生变成了她的孩子,需要庇护、看顾。而且也许就由于她较强的个性,在不知不觉之下,使她先生更加的病弱无能。

  “可怜的提莫西太太,”安惠所先生心想。

  “你来得好,安惠所。”

  提莫西身子站离椅子,伸出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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