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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我不知道,”我说:“只是突如其来觉得就像有人在我的坟上走过似的。”

  “一只鹅在你的坟上走,真正的那句话是这么说的,不是吗?”爱丽说。

  葛莉娜什么地方都不在,佣人都说她出去散步去了。

  现在,妈妈对我的婚姻完全知道了,也见过了爱丽,我就做了件有时真正想要做的事——寄了她一张高额支票,禀告她老人家迁进一幢比较好的房屋里去,随自己的意添置些新家具。当然,我很怀疑妈妈会不会接受这笔钱;因为这钱并不是我工作赚来的,也不能假装老实说是挣来的。正如我料到的一样,她老人家把支票寄回来了——一撕两段,附了有一张草草的手谕,上面写到:“我要这笔钱没有半点用处,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你决不会改变的,老天爷保佑你吧。”我把信抛在爱丽的面前。

  “你可明白妈妈是什么人了吧,”我说:“儿子娶了个富家女,靠阔太太的钱过日子,老太君大不赞成呢。”

  “别着急吧,”爱丽说:“很多人都这么想,她老人家以后就会不计较了;美克,她老人家很爱你呢。”她加了一句。

  “那么为什么她一直都要改造我呢?要使我成为她的模式,我就是我自己呀,根本不是别人的模子。我并不是妈妈的小娃娃,会给塑造成她所喜欢的模式。我就是我,是个大人了,我就是我呀!”

  “你就是你,”爱丽说:“而我爱你啊。”

  这时,或许是要分散我的念头,爱丽说了些相当使我不安的事情。

  “我们那个新来的男佣人,”她说道:“你觉得如何?”

  对这个佣人我根本没有想到什么,他会有什么?我比较喜欢这一个,从前的那个男佣人,对我的社会地位看不起,从来都不想掩饰一下。

  “他很好呀,”我说:“为什么?”

  “我只是琢磨,他会不会是一个安全人员?”

  “一个安全人员吗?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个侦探,我想是安德伯伯安排的。”

  “他为什么要派侦探呀?”

  “这个——我想,很可能会有绑票吧。在美国,你知道吗,我们通常都有警卫员——尤其在乡下。”

  人有了钱竟有好多的不方便嘛,这又是我从来不知道的一项!

  “多么恶毒的想法啊!”

  “呵,我不知道……我想自己习惯了吧。那有什么关系?人家根本不注意这回事。”

  “他的老婆不是也在这吗?”

  “我想,虽然她饭菜做得很好,但肯定有问题;我认为是厉安德伯伯,或者是劳斯坦,不论是哪一个想到了这件事,一定付了钱要我们以前那个男佣人离职,让这两个跟班准备接替,这种事相当容易做。”

  “竟然不告诉你?”我依然难以相信。

  “他们连作梦都不会告诉我,我也许会搞得天下大乱的。再说,也许我完全弄错了也不一定,”她做梦似的继续说道:“这只是一个人习惯了一直在四周围的人,而得到的一种感觉罢了。”

  “可怜的小小富家千金呵。”我说得很残忍。

  爱丽根本不介意这句话。

  “我想事情已经说得相当清楚了。”她说。

  “这些事可都是我随时向你学到的,爱丽。”我说道。

  17

  睡眠真是件妙不可言、秘不可测的事,你上床时还担心着吉卜赛人啦,暗中的仇敌啦,安插在自己宅第里的探员啦,绑票的可能性啦,以及一百件其他的事情。而睡眠却把你从那一切里拂拭开来,自己行进得遥遥远远的,却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可是一觉醒来,却完完全全是一个新世界了。没有烦恼,了无忧虑。而且,九月十七日早上我醒过来时,情绪极其兴奋。

  “美妙的一天嘛,”我很有信心地对自己说:“今天会是美妙的一天。”我说得一点儿也不假,人就像广告中的那些人一般,愿意到任何地方去,任何事情都干。脑子里反反覆覆想着很多计划;我已经安排好了,二十五公里外的一处乡间房舍里,要举行大拍卖,我要和费少校在那里会面。拍卖的东西中有些很不错,我业已在拍卖目录册上划出了两三项,对于整个事情我都相当兴奋。

  费少校对各朝各代的家具、银器,以及其他这一类的东西,知识非常渊博;并不因为他爱美——他完完全全是一个打猎家——而是因为根本他就懂;他的全家都是万事通。

  吃早餐时,我就在翻这本拍卖目录。爱丽穿了一身骑马装下来了。现在她骑马大部分都在早上——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和哈劳黛一起。她有美国人的习惯,午餐时只喝咖啡和一杯橙汁,其他什么也不吃。而现在我的胃,因为用不着加以限制,各方面都很像维多利亚时代的乡绅!我喜欢餐橱里好多的熟菜;今儿早上我吃的是腰花、香肠,还有腌肉,可口得很呢!

  “葛莉娜,你要做什么?”我问道。

  葛莉娜说道,她要到查德威市场的车站去接哈劳黛。一起到伦敦去参加一次“白色拍卖会”,我就问“白色拍卖会”是怎么回事。

  “那里真的是只有白色东西才能拍卖吗?”我问道。

  葛莉娜一副瞧不起的神色,说:“白色拍卖会”的意思,就是拍卖家用桌巾啦、毛毯啦、浴巾啦、床单啦等等。彭德衔有一家特卖店,有些东西特殊大廉价,她已经收到一份目录了。

  我向爱丽说道:“好啦,如果葛莉娜今天要到伦敦去,为什么你不开车进市区,在巴丁顿区的乔治餐厅和我们会面呢?那里的菜很不错,这是老费说的。他建议你无妨去一去。一点钟好了,你开车经过查德威市场,过了大约五公里处转弯,我想,那里有公路的交通标志。”

  “好吧,”爱丽说:“到时候我会到那里的。”

  我扶她骑上马,她便穿树越林骑走了。爱丽极其喜欢骑马,她在一条迂回盘旋的山径中骑上山去,然后骑下山来,到家以前来一段跃马疾驰。我把那辆小轿车留给爱丽,因为比较容易停车;而我自己则开那辆克里斯勒轿车。在拍卖开始以前,赶到了“巴丁顿宅邸”。费少校业已到场了,为我保留了一个位置。

  “这里有些相当好的货色,”他说:“有一两幅好油画,一幅是罗姆尼,另外一幅是雷诺瓦的;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我摇了摇头,当时我的鉴赏力完全放在现代画家的作品上。

  “这里有好几位经纪人,”老费说道:“有两个是从伦敦来的。看见那个瘦瘦的撮起嘴巴的那一个吗?那是客瑞笙,很有名气。没有带尊夫人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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