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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妈妈的眉毛扬了起来:“你脑袋瓜儿里又有新念头了吗?又有那些疯疯癫癫的想法吗?打那以后你做的是什么工作?”

  “加油工啦,修车厂机工啦,临时雇员啦,小夜总会餐厅里洗碗工啦。”

  “越干越下坡,根本就是。”妈妈说道,带着一种悲哀的满意。

  “根本不是走下坡,”我说:“那些都是我计划的一部份。我的计划!”

  她叹了口气:“你要喝什么?茶呢?还是咖啡?我两样都有。”

  我投票赞成喝咖啡,人已经长大得没有喝茶的习惯了嘛。我们坐下来,咖啡杯在身前,妈妈从盘子里拿出个自制的蛋糕来,我们各切了一小片。

  “你不同了。”妈妈突然说道。

  “我吗?怎么会呀?”

  “我说不上,但是你不同了,出了什么事?”

  “啥事都没有呀,为什么一定要出事?”

  “你兴奋得很。”她说。

  “我准备去抢一家银行嘛。”我说。

  妈妈的心情不由得给我逗乐了,仅仅说了句:

  “不,我倒不怕你干那个。”

  “为什么不嘛?这年头儿里,看上去那可是发财最快的方便办法呀。”

  “那种事儿需要太多的工作,”她说:“好多好多的策划,需要动脑筋,比起你喜欢去做的事儿要多得多,那也不安全。”

  “您以为对我是完全了解的了。”我说。

  “不,我可不了解,说实在话,半点儿都不了解你,因为你和我的差别,就像白垩和干酪一样。但是我晓得你一心要做什么事,就在现在要做什么事。是什么呀?美儿,是个妞儿吗?”

  “您为什么想到是个妞儿?”

  “有天有这码子事,我一向就会知道。”

  “‘有天’是什么意思?我泡过的妞儿一大堆呀!”

  “那并不是我说的意思,那只是小伙子无事可做时的路子,你的手一点没离开过妞儿,但是你从来没有真个儿的认真过,除非这一次。”

  “妈妈您认为我现在认真了吗?”

  “美儿,是个妞儿吗?”

  我没有望妈妈的眼光,眼睛看着别处说道:“有几分是吧。”

  “是哪一种妞儿?”

  “对我正合适的一种。”我说。

  “你要带她来见见我吗?”

  “不!”我说。

  “就像那样儿了,是吗?”

  “不是,不是那么回事。我不愿意伤您的感情,不过……”

  “你不要伤我的感情,不要我见到她,以免我会说:‘不行’是不是?”

  “如果您要那么说,我也不会理会。”

  “也许,不过那会使你动摇吧。会使你内心什么地方摇摆不定,因为你对我所说所想的都很注意呵。你有很多事儿我都猜到过——也许猜得很对,你也知道的。我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可以动摇你内心里的信念的人。是个下作女孩子把你给套牢了吧?”

  “下作?”我说道,哈哈笑了起来:“如果您看到她就好了!这话真使我好笑。”

  “那你向我要些什么,要些什么东西吧,你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我要点钱。”我说。

  “你要的我这里可没有。你要钱干什么——花在那妞儿身上吗?”

  “不是,”我说:“我要去买一套头等头等的套装穿去结婚。”

  “你要同她结婚吗?”

  “如果她要我的话。”

  这句话可使妈妈吓了一跳。

  “每回只要你告诉我什么事!”她说:“总是说些糟事,我明白这件事儿了,我一向就怕的是这个,你选错对象了。”

  “选错对象了!活见鬼!”我气得吼叫起来。

  我走出房子,砰的一声把门一甩关上了。

  7

  到我回得家来,已经有封电报在等着我了。——这封电报的发报地点是法国西南部安替布港。

  “明四时卅分原地见。”

  爱丽果然不同,我立刻就明白了。我们就像一向那样在瑞琴公园见面,起先彼此还有点点儿涩涩生生的。我有点事情要向她说,心境上却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想任何男人都会是吧——到了他要求婚的节骨眼儿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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