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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我紧咬着臼齿,全身汗毛竖起,不知道该对她说甚么才好,于是低下头,看着被鲜奶油弄得黏答答的袜子。

  “你倒是说句话呀!”美晴再度吼叫。接着,我听见甚么东西当啷倒下的声音,抬头一看,原来是餐桌椅倒在地上。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心脏依然跳动快速。

  “怎么样嘛?你答应那女的了吗?她说,你要和我离婚?”

  “不,我没有那么说。”

  “那你说了甚么?”

  “我……甚么也没说。”

  “胡扯!”

  “我没有胡扯。”

  “那么,你承认和那女人偷情吗?”

  我沉默了。我觉得要是承认的话,一切就玩完了。不过,就算我不承认,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不承认也等于是一样。

  “怎么样嘛?”

  又有甚么东西飞了过来,击中了我的膝盖。茶杯骨碌碌地在地上滚。

  我依然默不作声,耳边听见美晴的啜泣声。她趴在地上,哭声渐渐变大,然后开始像小孩子般嚎啕大哭。接着她边哭边念念有词,反复地咕哝。“好过分,好过分。”

  我向她走近,提心吊胆地将手放在她的肩上。

  “别碰我!”美晴扭动身体,大声叫道。我只好将手缩回来。

  美晴突然站起来,看也不看我便小跑步离开了客厅。我在想,她说不定打算离家出走,但接着我听见寝室的门被用力甩上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从房里出来。我开始感到不安,跑到寝室去看看她。我想起了从前她曾经割过腕。

  我将耳朵凑近寝室的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我将门拉开一条细缝,看见她趴在床上,肩膀在抽动,传来啜泣的声音,于是我静静地关上了门。

  我坐在走廊上,叹了一口气。木质地板上沾着一个又一个的脚印。那是我沾了鲜奶油的脚印。

  我脱下袜子,又脱掉外套,将它们卷成一团,放在角落,到洗脸台拿来抹布,开始擦起地板,顺便也收拾了客厅。这时我才发现,沙发旁有一件被撕成碎片的围裙。一定是美晴悔恨不已的时候撕碎的。

  打扫完毕,换过衣服,我又去寝室看看她的样子。幽暗的寝室里,美晴背对着我躺在床上。已经听不见啜泣声,也没听见打呼声,不过,毯子底下的脚窸窸窣窣地在动,证明她还活着。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出神地想着理荣子的事。她为甚么会到这里来呢?难道她来只是为了打击美晴吗?我曾经在书上看过,有的女人有这种癖好。理荣子会是那种女人吗?可是,那么做究竟有何乐趣可言?

  还是理荣子真心希望我离婚呢?难道她希望我离婚,和她结婚吗?从一开始,她的确表现得比我积极。可是再怎么说,我们才见过三次面,发生过一次肉体关系。再说,自从发生关系之后,她就再也没跟我联络了。

  我想要打电话给理荣子。这个时间打到店里去,应该找得到她。然而,我只是想,并没有付诸行动。要是讲电话被美晴听到了,恐怕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完全没有感到肚子饿,反倒是喉咙干渴不已,喝了好几杯自来水。

  凌晨十二点多,我听见寝室的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是有人走在走廊上的声音,然后是厕所开关门的声音。两、三分钟后,美晴从厕所出来,然而我却没听见脚步声。她伫立在走廊上。我猜想,她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客厅。我的身体涌起了力量,将双手放在膝上握拳。

  美晴进来了。但她看也不看我一眼,往厨房走去,像我刚才一样用杯子盛水喝,发出“呼”的吐气声。她缓缓地向我走来,像个病人似地,动作缓慢地坐在沙发上。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香烟和打火机,开始抽起烟来,不断地吐着烟。她每吐出一口烟,我的胸口就会缩紧一次。

  第一根烟抽到快剩烟屁股的时候,她在烟灰缸里捻熄了烟。我想起有人说过,从一个人熄掉香烟的方式,可以知道这个人爱不爱吃醋。

  “你整理的吗?”大概是哭过的关系,她用沙哑的声音问。

  “咦?”

  “地板。地板呀,有的没的。刚才不是乱七八糟的吗?”

  “噢。嗯,大致整理了一下。”

  “是哦。谢啦。”她又抽出一根香烟,含在嘴里,用打火机点火。

  我十指交握,手指头倏分倏合,手心冒汗。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美晴以一种完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调问我。

  “甚么怎么做?”

  “我问你想怎么样?那女人不是说你要跟我离婚吗?”

  “我说过了,我没有那么说。”

  她吸了一口烟,或许是因为眼睛浮肿,脸上几乎看不出表情。即便如此,她看起来还是在怀疑我的话是否可信。

  “几次?”

  “咦?”

  “你偷情过几次?”

  我吞了一口口水,不想具体回答。

  “都已经事迹败露了,事到如今没有甚么好隐瞒的了吧?你老实说!”

  “……只有一次。”

  “是哦。”美晴从鼻子吐出烟。“只有一次,对方可能跑来说那种话吗?”

  “真的。只有一次。”

  我不知道她是否相信。美晴捻熄第二根烟。那根烟还挺长的。

  “为甚么?”她低声说。“你为甚么要做出那种事情?”

  “抱歉。”这句话不禁脱口而出。我微微低头道歉。

  “你觉得道歉就能了事吗?”

  “当然不是……那么,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不知道。”美晴侧脸对着我,从面纸盒抽出面纸,擦拭鼻子下方。

  接着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外面一辆救护车经过。一旦沉默着,外面的噪音听得格外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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