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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寄到这里来给美冬的贺年卡啊!”

  赖江的问题,让隆治皱起眉头。

  “这我哪知道啊!我只看了贺年卡的寄件人,是美冬的就放到旁边去而已。这么多张,光看寄件人就是大工程了。”

  “没人要你算啊!是多是少你总该知道吧?”

  “当然是比我少了。”

  “五十张左右?”

  “我想没那么多。你问这个干嘛?”

  看他用闹脾气的眼光望过来,赖江心想,这表情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是好奇她收到了多少朋友和以前认识的人寄来的贺年卡。”

  “你又要讲这个。”隆治嘴角一歪,伸手去拿香烟盒,“姊,你有点烦哦。”

  “可是我就是好奇啊!”

  “我就是觉得你在意这种事很奇怪。你也知道她经历过阪神大地震,父母都罹难了,因为这样人际关系只好全部重新来过。到底这有甚么好奇怪的?”

  “她的娘家全毁,这我是听说了,可是美冬本来就不是在那里出生长大的,不是吗?因为一场地震就和从前所有的朋友断绝往来,有这种事吗?”

  “我之前也说过了啊,她是准备和双亲同住才回去的。那时候因为地震,通讯簿和相簿都没了,没办法才上来东京,可是她以前的朋友又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彼此联络不上嘛。”

  “对方可能真的没办法联络到她,但美冬要是有心想联络,应该办得到吧?就算通讯簿烧掉也还是有办法。”

  “喂,姊,你到底想说甚么?”隆治把拿到嘴边的香烟放回烟盒里,口气很不耐烦。

  “没有啊。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

  隆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赖江问。

  “穿和服不方便,我去换衣服。”他往起居室门的方向走去,突然停下来回头说道:

  “我先警告你,绝对不要去跟美冬说刚才那种话。不光是美冬,也不要跟别人说。”

  “我才不会呢。”

  听到赖江的回答,隆治紧抿着嘴,走出起居室。

  等门一关,赖江便站起来走近矮柜,低头看那堆贺年明信片。她看了几张,果真都是寄给隆治的。她看了看四周,也把抽屉打开来看,然而并没有看到寄给美冬的贺年卡。

  隆治是在前年秋天告诉她,自己有想结婚的对象。当时赖江只是很纯粹地为他感到高兴,觉得他能自己找到理想的对象,真是再好也不过。而当她得知对象就是最近与“华屋”合作的公司老板时,也不觉得排斥。日本将来也会有越来越多的女性创业,只是弟弟的结婚对象恰巧是这样的人罢了。她甚至认为将来要当“华屋”社长夫人的人,精通家业反而比对工作一窍不通更好。只不过关于建立家庭这一点,她倒是担心当妻子的如果太忙,可能会有所妨碍。但隆治对此却一笑置之。

  “很抱歉,姊,我没有建立家庭这样的观念,我只是想尽可能多和她在一起,才选了最简便的办法而已。所以我既不会要求她做家事,也不想硬要她接受秋村家那些老规矩。和她结婚之后,我也打算和她继续保持良好的合伙人关系。”

  这的确是隆治会说的话。若父亲还在世,真不知会作何感想。但赖江决定不要多嘴,弟弟愿意结婚就够令人高兴了。

  几天之后,她与弟弟的结婚对象见面。从弟弟的话里,赖江想象她是个能干果决的女强人,既然年纪轻轻就成立了公司,想必个性也相当好强,或许还会全力表现自己是不为传统观念所束缚的。关于这一点,赖江打定主意先保持沉默。

  然而隆治带来的女性,却与赖江想象的截然不同。

  新海美冬看上去是个文静内敛的女子。当然,从她的应对得体有主见,看得出她个性强韧,但是她完全以隆治为主、极力不出风头的态度,完全没有女性企业家的影子。赖江原以为是她很紧张,但谈了一阵子,发现并非如此。她感觉新海美冬从容不迫,那种从容彷佛诉说着——与结婚对象的姊姊见个面根本不算甚么。她刻意将自己摆在低一点的位置,享受聆听未婚夫与他姊姊之间的对话。

  说得难听一点,她像在演戏。当然在这种时候人们多少会“演”一下,但美冬表现出来的,却不是这种单纯而本能的演技。那是在她经过精密的计算,描绘出受人喜爱的秋村家媳妇的形象之后,才能完美演出的角色。至少在赖江看来是如此。

  后来赖江问隆治,美冬平常是否也是那样。

  “好像或多或少有些怯场吧,平常她会再多话一点。一定是怕姊姊啦!”隆治愉快地说。

  赖江认为新海美冬既没有怯场,对自己也绝不畏惧。于是,她望着看不清这点的弟弟,想起父亲口中“那孩子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么精明”那句话。总而言之,赖江是凭着女性的直觉,觉得那名女子不适合隆治。

  然而隆治的婚事却持续进行,赖江无法表示意见,因为若被问到反对理由而她回答纯粹只是直觉,恐怕隆治只会嗤之以鼻。

  赖江至今仍很后悔,认为当初应该对新海美冬做一些基本的身家调查。她并不是完全没考虑这件事,只因为听说她娘家遇到震灾,便一厢情愿觉得反正要查也无从查起。直到婚礼结束好一阵子之后,她才知道美冬其实是在京都出生长大的。

  至于那场结婚典礼,“华屋”社长好不容易要娶亲,举行的却是一场低调的小规模婚礼。据说那是隆治的意思,但赖江却觉得其中有相当程度反映了美冬的意愿,原因是新娘出席的亲友少得令人惊讶。而且那些寥寥可数的出席者都是“BLUE SNOW”的人,不要说亲戚,学生时代友人的名字也没出现半个。

  赖江对美冬的怀疑,可说是这时开始加深的。就算因为震灾对人际关系的维系造成一定的影响,但与过去完全断绝联络这种事,实在令她难以理解,简直像美冬在刻意隐瞒过去似的。

  “你想太多了。”对于赖江的疑虑,隆治毫不掩饰他的不快,“婚礼低调是我们两个商量之后决定的。我都老大不小了,也不想多张扬,她只是配合我而已。”

  “话是这么说,但也该邀请好友吧?还是说,美冬连一个可以邀请的朋友都没有?这样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她邀请了她无论如何都想请的人,这样不就够了吗?”

  “可是像以前的朋友……”

  隆治打断她的话。

  “你不要讲这种没神经的话好不好?我也跟你说过她在震灾里吃了多少苦不是吗?世界上就是有不愿意被过去绑住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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