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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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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昭夫就尽可能多留意儿子,但就他所见,他并不认为直巳有恋童的情形。只不过,他看到的当然不是儿子的全貌,因为他们父子极少碰面,昭夫出门时直巳还在被窝里;他下班回到家,儿子又已经躲回房间里去了。每星期只有周六或周日用餐的一小段时间,两人才会同处一个空间里,而就算是那种时候,直巳也极力避免看向父亲,不得不说话时,也是能简短就简短。 直巳是甚么时候变成那样的呢?昭夫也说不出个确切的时间点。小学时的直巳情绪起伏虽然有些激烈,还是会听爸妈的话,骂了他也会改。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昭夫已经管教不了他了,出言纠正也毫无反应,要是因此光火而骂他,他就会恼羞成怒,大吵大闹起来。 于是昭夫刻意减少与儿子接触的机会,并为自己找借口说,反正等儿子叛逆期过去就没事了。 即使在那时,昭夫也没有积极面对儿子的心态。不但不觉得独生子出现行为偏差,自己有责任尽早矫正他;相反地,他还暗自祈求,就算发生了甚么问题,也千万不要让自己当面看到或察觉到。 此刻的昭夫只能发出无谓的叹息,后悔自己当初为甚么没有想办法解决。但是,他又能想甚么办法呢? 听到木质楼梯发出轻微的声响,是八重子下楼来了,只见她半张着嘴直盯着昭夫,走进了和室。 她坐下后,吁了一口气,脸上有几分潮红。 “问出来了吗?”昭夫说。 八重子仍是侧脸对着丈夫,点了点头。 “他怎么说?” 她吞了一口唾沫才开口:“他说,掐了脖子。” 昭夫不由得闭上眼。虽然早就料到,他仍怀着万分之一的指望,期待一切只是意外。 “谁家的小孩?” 八重子摇摇头,“他说他不知道。” “那他是从哪里带人家回来的?” “他说只是在路上遇到,女孩子自己跟他回家来的。” “怎么可能!这种话你也信?” “我不相信啊,可是……”她没把话说完。 昭夫握紧拳头往矮桌一搥。 直巳或许是在街上晃荡,寻找适当的猎物;又或许是他一看到他偏好的女童,栖息在心中的魔鬼便醒了过来。能够确定的是,肯定是直巳主动去接近人家的。因为可想而知,女童的双亲平日一定会严格教导她不可以跟着陌生人走,尤其这年头儿童案件频传,为人父母的个个都绷紧了神经严加防范。 然而昭夫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是加害的一方…… 他想象着直巳花言巧语骗取女童信赖的样子。他晓得直巳在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或是想要对方答应自己无理的要求时,他的语气会变得无比温柔。 “为甚么掐人家的脖子?” “他说,因为他想两人一起玩,小女孩却不听话,他想吓吓她就掐了她的脖子,没有杀她的意思。” “玩……?他一个中学生到底想和人家小女孩玩甚么!” “这我怎么知道。” “你没问吗?” 八重子没吭声,侧脸的神情彷佛写着:我怎么问得出口? 昭夫瞪着妻子,心想也许没有必要问了。他想起常在电视新闻上听到的“企图猥亵女童”这句话,他从未仔细思考过所谓“猥亵”的细节,而如今面临这样的局面,他更不愿意去想象。 但是他晓得直巳口中的“想吓吓她”,应该与事实不符。直巳一定是露出了丑陋的本性,女童试图抵抗,挣扎吵闹,而为了制住女童,直巳掐住人家的脖子,而且下手很重,女童没多久便不再动弹了。 “在哪里杀的?” “餐厅……” “在那种地方?” “他说那时候他们正一起喝着果汁。” 昭夫推测,直巳大概是打算往果汁里掺酒吧。 “杀了人之后呢?他怎么处理?” “因为女孩子排了尿,他想说会弄脏地板,就把尸体推到院子去了。” 所以餐厅才会有臭味。 “……然后呢?” “就这样了。” “就这样?” “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回房间去了。” 一阵晕眩袭来,昭夫心想,要是这么直接昏倒还乐得轻松。直巳杀了一个小孩,竟然在意的只是弄脏了地板…… 但是他并非完全不明白直巳在想甚么,不如说,他对于直巳当时的心境了如指掌——直巳一定是觉得事情这下麻烦了,而为了逃避麻烦,便躲回房间里。他当然不会去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反正只要把小女孩的尸体放在一旁,父母一定会帮他处理后续。 橱子上摆着电话子机,昭夫伸手去拿。 “你要做甚么!”八重子叫道。 “打电话报警。” “老公……!”她紧紧抓住昭夫拿着电话的手。他把她的手甩开。 “没办法啊!事情已经无法挽回,那女孩子不会活过来了!” “可是……可是……直巳……”八重子不死心,仍紧紧抓住他不让他打电话,“直巳的将来呢?你打算眼睁睁看着他背着杀人犯的罪名过一辈子吗!” “还能怎么样呢?人都杀了!” “难道葬送他的一生也无所谓吗?” “当然有所谓,但你说还有甚么办法?自首的话,他还未成年,社会会给他更生的机会,名字也不会被公开的。” “那都是骗人的!”她露出严峻的眼神,“报纸或许不会注销姓名,但这件事会跟着直巳一辈子,我不相信他之后能过着正常的人生,一定会很悲惨,他这一辈子都毁了。” 昭夫想回妻子说,我的人生也很悲惨,在此时此刻就已经毁了。但他连说这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回头又打算按下电话按键。 “不!不要!” “面对现实吧!” 八重子扑了过来,昭夫往她的胸口用力一推。她往后倒,肩膀撞上橱子。 “一切都完了。”昭夫说。 八重子失神地看着丈夫,忽地拉开橱子抽屉,伸手进去掏出一样东西。昭夫发现那是一把尖利的剪刀,不禁倒抽一口气。 “你想干甚么?” 她握紧剪刀,以刀尖抵住自己的喉咙。“求求你,不要报警。” “不要做傻事。你疯了吗?” 但她仍架着剪刀,猛烈地摇头道:“我不是在威胁你,我是真的会寻死。与其亲手把那孩子交给警察,我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剩下的事全部丢给你。” “住手!把剪刀放下。” 然而八重子只是咬紧牙关,维持同样的姿势。 这简直就是洒狗血的连续剧嘛。——昭夫蓦地心想,要不是发生了杀人这么严重的事,搞不好自己还会由于妻子太过入戏的态度而笑了出来。他不认为在这种局面下她还有心情沉醉在扮演悲剧女主角的世界里,但显然是至今看过的电视或小说,触发了她做出这样的行为。 昭夫看不出八重子是否真的想寻死,但就算这个当口她不是真心要死,也难保她被昭夫戳破这点之后不会恼羞成怒,只怕她一时冲动就把剪刀往喉咙刺下去。 “好。我把电话放下,你也把剪刀拿开。” “不要。我一拿开,你就会打电话。” “我真的不打。”昭夫把子机放回原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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