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东野圭吾 > 分身 >  上一页    下一页


  “当初我也没想到会赢嘛,可是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怎能轻易弃权。求求你,一次就好!如果真像你所说我们没有成为职业乐团的实力,头一周的节目里就会被刷下来了。”

  “想也知道会被刷下来。”妈妈的态度冷淡得几乎不像个母亲,“何必特地在全日本人面前丢脸?”

  “不过是上个电视,为甚么不行?”我拉高了音量。一瞬间妈妈闭上了双眼,再度张开凝视着我。

  “你从小到大,我自认没限制过你甚么,往后绝大部份的事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你带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回家说想和他结婚,只要你喜欢,我都不会阻止。就唯独这么一件小事,为甚么你不能答应我?何况我也不是强人所难,只是希望你能够过普通人的生活而已。玩摇滚乐不是坏事,但只能当兴趣,妈妈不希望你在外面抛头露面。”

  “难道我在外面抛头露面会发生甚么不好的事?”我半开玩笑地问。

  “如果我说正是这样,你愿意打消念头吗?”妈妈放下筷子了,脸上不见丝毫说笑的意思。

  “你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叫我怎么打消念头?”

  “你非打消念头不可。”妈妈说着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吃饱了”便走进隔壁房间,之后不管我再费多少唇舌,她都像座石雕般不为所动。

  ***

  实际演唱时间大约三分钟,演唱前后还有一些和主持人事先套好的对话,由于排演时已练习过很多次,正式上场几乎不须思考就回答了。不论是说话或唱歌,直到最后我都没搞清楚到底是哪一台摄影机在拍,不过之后也没人出面纠正我们,所以应该是表现得不错吧。

  评审结果出炉,我们本周过关了,于是团员们按照导播的指示高举双手欢呼,我一边偷瞄屏幕,看见了自己的脸部特写,现在只能祈祷妈妈没看到这个节目了。她今晚是夜班,但不代表我能高枕无忧,医院护理站里应该也有电视机,护士搞不好晚上也会看歌唱节目。

  节目结束后,我们和导播稍微讨论了下次拍摄的细节才离开摄影棚,走出电视台的时候已经深夜一点了,我们坐上宽太的厢型车离去。

  “太好了。”车子开了好一阵子,宽太率先开口,大伙似乎这时才终于感受到过关的真实感与喜悦。

  “虽然我原本就知道会过关,还是挺开心的。”副驾驶座的友广一副自信满满的语气,接着转头看着我说:“不过,这都是双叶的功劳。”

  “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家的功劳,大家今天的表现都很棒。”

  “的确,今晚没甚么明显失误。”阿丰一脸满足,“不过说真的,我们这种程度的演奏没甚么大不了,多亏双叶今晚的歌声特别宏亮,评审们也大力称赞呢。”

  “都是双叶的功劳、都是双叶的功劳。”开车的宽太也透过后照镜望着我说道。

  “谢谢。”我微微笑了笑,深深靠进椅背。

  直到三天前我才下定决心上电视。与其说下定决心,不如说是局势已骑虎难下。乐团其它成员不知道我和妈妈有过约定,他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既然要玩乐团就以走上职业之路为目标,而事实上我也的确想走职业之路,我不想放弃眼前的大好机会。

  但决定上电视之后,我依然开朗不起来,妈妈严厉的眼神不断浮现脑海,她为甚么那么讨厌我在众人面前露脸呢?

  其实这不是第一次因为上电视的事和妈妈发生争执,国三的时候,我曾经想和班上同学组队参加电视机智问答节目,那时候妈妈也强烈反对,她的理由是做这种事会影响我准备升学考,我说我很想得到节目的参加奖——一台迷你CD音响,隔天妈妈便带我到秋叶原买了一台CD立体组合音响,她觉得这样我就会闭嘴了。的确我没再吵着上节目,但取而代之的是满肚子疑惑。比起上节目,CD音响应该更容易影响念书吧。

  如果我在外抛头露面,就会带来不好的后果。这逻辑听起来很荒谬,但妈妈严肃的表情让我怀疑这不只是单纯的玩笑。对这个谜团的难以释怀以及背叛妈妈的罪恶感,害我今天一整天都很忧郁,为了一扫心中阴霾,我在台上特别使劲扯开喉咙唱歌,没想到反而因此过了关,真是讽刺。

  宽太送我到石神井公园旁的我家公寓前,其它团员也住在同一条铁路沿在线,我们几个都是高中时代的同学。

  高二时,友广邀我加入乐团,第一次练习之后我便明白这就是我要的,我觉得自己终于找到长年追求的东西。我原本参加的是排球社,但总觉得少了点甚么,而那个欠缺的要素我在这里找到了。

  “小林双叶一加入,我们的乐团就完美无缺了。”那天练习完,友广在咖啡店里对着团员正式宣布。

  我们确定身边没有学校辅导员之后,举起啤酒干杯庆祝。

  就这样,我离开排球社一头栽进乐团的练习,而妈妈也对我开出前述那些条件,我曾经把这件事告诉那几个男生,但他们似乎并不特别在意。

  “不准走上职业之路?哈哈哈,不愧是双叶的老妈,格局就是不一样。”友广这么一说,阿丰及宽太也笑了出来。

  的确,对那时的我们而言,职业之路根本是梦想,我们的预设目标只是想在文化祭之类的活动上出出锋头罢了。但进了大学之后,乐团活动愈来愈像回事,大家渐渐开始聊到一些更具体的目标,例如将来希望靠这行吃饭或是想开演唱会等等。

  所以我们有了这次的挑战。

  友广他们想必早忘了我和妈妈之间的约定,就算记得,一定也不觉得是多严重的事。这不怪他们,因为我原本也是这么想。

  如果我宣布退出乐团,不知道那几个男生会有甚么反应?虽然是个有趣的实验,但我实在没勇气说出口。

  我和妈妈住在一栋两层楼公寓的二〇一号室,步行到车站大约十分钟,家里没甚么贵重家当,平日也没访客,所以两房一厅的空间已经很够了,站在朝南的阳台上看得见翠绿的石神井公园,住起来还蛮舒适的。

  一开门,妈妈的深褐色皮鞋摆在门口,我不禁心头一凛。她之前说今天是夜班,应该明天早上才会回家。

  我蹑手蹑脚走过妈妈的房门前,到厨房喝了一杯水,再回来轻轻拉开她房间的纸拉门。床已经铺上了,妈妈面朝里面侧睡,严肃的肩膀露出棉被外,似乎诉说着对我的怒气。

  我心想既然睡了就别吵醒她,小心翼翼正想拉上纸拉门,拉了五公分,妈妈突然说了声:“你回来了。”

  我像触电似地全身一震,“吓我一跳,你还没睡?今天不是夜班吗?”

  “我换班了。”

  “喔……”

  我很想知道她是不是看了那个节目,但不知从何问起,就在我默默望着妈妈背影时,她开口了: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