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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他听到起居室方向传来一声熟悉的吱吱声,接着又听到一声。他从后门折回,进入过道,里面没人,再进入起居室;持续的吱吱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他打开落地灯,说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大约一小时。”

  “怎么进来的?”

  “钥匙在工具间的工作台下面,放在那里有一百年了。”

  他看着她,她坐在摇椅里,穿着牛仔裤和套衫,那封信放在她膝上。

  她说:“我以为你在家,可你不在。我几乎要走了,忽然记起了钥匙,所以决定给你一个惊喜。”

  “我感到惊喜。”但他刚才似乎已预感到是她在起居室内。

  “我进来你不介意吧?”

  “不。”

  “它仍使我感到像我的第二个家。”

  基思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觉得这不是真的,像是一场梦:他试图回想起他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问:“就你一个人吗?”

  “是的。”

  “我想我听到你在厨房里谈话,所以我就坐在这里,像耗子一样不出声。”

  “就我一个人。我自言自语来着。你的车呢?”

  “在谷仓里。”

  “好主意。巴克斯特先生呢?”

  “在市政厅开会。”

  “那你在哪里?”

  “在路易丝姑妈家。”

  “噢……你刚才听到我在说什么?”

  “我只能听到语调。你为什么事在生气吧?”

  “不,我只是在跟自己辩论。”

  “谁赢了?”

  “善良的天使。”

  “但你神色忧虑。”

  “那是善良天使胜利的缘故。”

  她微微一笑。“哦,我曾跟我自己争辩要不要到这里来,这并不是一次街上的偶然相遇。”

  “对,不是。”

  她举起了那封信。“这是写给我的,所以……”

  “是的,信你拿着吧。还省我一张邮票。”

  她站起身,向他走过来。“是的,我确实理解你信中所说的。你说得对。我们无法……你还记得那首我们俩都喜欢的诗吗?‘虽然草中辉煌、花中荣耀的时光已无法重返,我们将不会悲伤,而是在余下的时空中汲取力量。’”她又说,“我想我们喜欢它,是因为我们早知道我们俩命里注定将是一对不幸的恋人,那首诗是我们的安慰……”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向他俯过身去,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说道,“再见,亲爱的。”她离他而去,走进过道。

  他听到她进入厨房,又听到后门开了又关,要坚强些,高尚些,勇敢些,但切勿当一个十足的白痴。正当纱门关上时,他已转身快步走进厨房。“等一下!”

  他走出门外,她回头说:“基思,请别这样。你说得对,这样不行。我们无法……那太复杂了……我们一直在欺骗自己……”

  “不,听着……我们必须……我们需要理解……我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意思是……”他找不到他想说或者需要说的词语,于是说道,“安妮,我们不能再一走了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能待在这里。我是说屋子外面。”

  “请进来。”

  她想了一下,然后走回厨房。

  他说:“你能待一会儿吗?”

  “好,可以……我们最终可以喝那杯咖啡了。咖啡壶呢?”

  “我不喝咖啡,我要喝点酒。”他开了水斗上面的小灯,走到食品橱前,取下一瓶威士忌酒。“喝一杯吗?”

  “不,你也不要喝。”

  “对。”他放回酒瓶。“你让我好紧张。”

  “你紧张?我能听见我的心跳声,我的双膝也在颤抖。”

  “我也是。你要坐下吗?”

  “不要。”

  “好……我知道你冒了风险到这里来……”

  “我冒了两个险,基思。一个,不能被人盯梢;另一个,我不能让我的心给揉碎了。不,对不起。我不能把这一点归咎于你。”

  “不要抱歉。你来了我很高兴。我高兴极了。瞧,我写了那封信……”

  “别解释,我理解。真的。”

  他们站在厨房两头,相互对视,过了一会儿基思说道:“这不是我原来想象的情景。”

  “你是怎样想象的?”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走向她,将她抱住,“像这样。”

  他们互相拥抱并接吻。他真切地记起了在他怀中她给人怎样的感觉,她散发出怎样的气味,她给人怎样的味觉感受,以及她的嘴和身体怎样贴着他的同样部位蠕动。

  她挣脱开,然后将她的脸伏在他肩头,他意识到她在哭,她的身体在颤抖,而后又浑身战栗。她止不住哭泣,他不知所措,只得紧紧地抱住她。

  最后,她往后退去,从牛仔裤袋里拿出一张棉纸,擦了擦眼睛,又擤了擤鼻子,破涕为笑。“哦,天啊……瞧我……我知道自己会这样……别笑我。”

  “我不笑你。”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擦擦她的脸颊。“我的上帝,你真漂亮。”

  “当然啰,我的鼻子在流鼻涕。”她擦擦鼻子,然后抬头看他。“嗯……”她清了清嗓子,“嗯,兰德里先生,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你送我上车好吗?”

  “别走。”

  “我必须走。”

  “开完会他会打电话到你姑妈家吗?”

  “会的。”

  “她会说些什么?”

  “说我正在回家的路上。我告诉过克利夫我的汽车电话坏了,所以他无法打电话给我,我姑妈会打电话到这里来的。”

  “她知道你在哪儿吗?”

  “知道。来电话时请你接,告诉她我正在回家的路上。”

  “为什么我们不坐等她的电话呢?”

  “因为我现在要走。”

  “为什么?”

  “因为……我是说,我们可以另约时间谈谈……我们必须谈谈,但我不想今晚发生什么事。”

  他笑了。“这正是我们失去童贞的那个晚上你对我说的话,那年你十六岁。”

  “不过,这一次我是当真的。”她大笑,“上帝作证,我离不开你。”

  他们再次拥抱,接吻。她把脸颊贴在他胸膛上说:“抱着我。”

  他抱着她,用手指梳理她的头发。

  她把脸仍贴在他胸前,说道:“我刚才正想上楼到你的房间去,让你大吃一惊呢。”

  他没吱声。

  “后来我又想,如果你带人回家怎么办?如果楼上有人怎么办?”

  “没有,楼上没人。自我回来一直没人。”

  “据我所听到的,不是因为没有爱慕你的人。”

  “可我什么也没听到,我只关心我自己的事。”

  “很好。”她又说,“你不必……我是说,如果你……也没关系。我这话真傻,你知道,因为这不干我的事……”

  “安妮,我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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