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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盖尔说:“你们两人快收起这套哲学辩论吧!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县市两级政府已经变得非常慵懒,部分因为腐败,更多的是由于愚蠢。”她看看基思。“事实上,你前女友的丈夫克利夫·巴克斯特先生是引起大多数问题的祸根。”

  基思没有回答。

  盖尔继续说:“这个狗娘养的敲诈别人,简直是他妈的埃德加·胡佛①的翻版。这坏蛋给人们设非法档案,包括我在内。这个蠢货曾给我看过他搞的关于我的黑材料,现在我要他把所有这些黑材料交给法庭。”

  ①埃德加·胡佛(1895-1972):美国联邦调查局前局长。

  基思望着她说:“对这家伙要小心。”

  他们都沉默了半晌,后来杰弗里说:“他横行霸道,但骨子里却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

  基思答道:“一旦有了武器,孬种也是很危险的。”

  杰弗里点点头。“这倒也是,但我们不怕。我面对过举着刺刀的武装士兵,基思。”

  “那你面对的可能是我。一九六八年秋天你在费城吗?”

  “不在。士兵开火时我们也不在肯特州立大学,但我们有朋友在那里。告诉你,如果我当时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会待在那里的。”

  基思点点头。“你很可能会的,但那时与现在不同,那时的事业也高尚一些。别因为违反分区法令赔上老命。”

  大家又沉默了,喝着杯里的酒。烛火在窗外吹来的微风中跳动着;基思能够闻到外面飘来的野花和忍冬草的混合芳香。

  盖尔问基思:“你了解他吗?”

  “谁?”

  “巴克斯特——胡佛第二。”

  “不。我在中学时认识他,但用行话来说,不是‘即时情报’。”

  “不过,”杰弗里说,“我对他印象很深。他变化不大,还是以前那个笨蛋。他家有些钱,但他家的人脑子都不灵,也没有社交能力。巴克斯特家的崽子总是惹麻烦——还记得吗?男孩子横行霸道,女孩子未婚先孕。用小城的土话来说,他们一家是祖上没德。”

  基思没吱声。很清楚,杰弗里和盖尔不只是在向他抱怨或诉说,而是在说服他加入他们的行列。他看破了他们的这种小伎俩。

  盖尔说:“他好嫉妒,占有欲强。我指的是他的婚姻。顺便说一句,安妮现在仍然风姿绰约,这使得巴克斯特先生像只鹰一样看着她。据我所知,她守身如玉,可他却不相信。住在他们一条街上的熟人说,他外出时派人时刻监视自己的家。几个星期之前,一天早晨五点左右,他们家里有枪响。他告诉邻居们说,这是一次意外事故。”

  基思不动声色,只露出他练就的在听到传闻时略表兴趣的怀疑神色。他觉得又像是在欧洲某家咖啡馆从别人的闲谈中了解情况。

  盖尔继续说:“他是个坏蛋,但城里的人们不得不与他打交道。甚至他的手下人也觉得他心狠手辣。然而,他有时却有种怪诞的魅力。他有老派的作风,对女士脱帽致礼,称妇女为‘夫人’,外表上对神父和教士等人非常尊敬。据说他还会逗婴孩玩,领老妇人过街。”盖尔笑笑,接着又说,“但他也会捏女招待的屁股,逼落难的姑娘脱光衣服。这家伙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盖尔将壶里剩下的酒倒进了大家的杯子里。

  基思听着夜鸟和知了的叫声。盖尔所说的对他都已经不是新闻,但真的听人说起来,感觉仍然不一样。他内心深处那种老的道德观念提醒自己,他不该想拆散人家的婚姻和家庭。过去几年里,他曾干过许多也许是不雅的,甚至可以说是放荡无耻的事情。但那是彼时彼地,现在是此时此地。这里是在家门口,兔子不吃窝边草。然而,如果盖尔和杰弗里所说的话可信,看来巴克斯特夫妇并不是琴瑟和谐的。巴克斯特先生是个反社会的精神变态者,而巴克斯特太太需要帮助。也许是吧。

  杰弗里对他说:“他在职业上像个凶暴的尼安德特人①。他对城里的青少年感到很头痛。是的,许多青少年打扮得奇形怪状,留着披肩长发,或剃光头,在公园里放音乐,成天在外游荡,等等。我们自己有时也会做出些怪诞行为的。但巴克斯特光斥责他们,而不去帮助他们。他的警察局没有负责青少年工作的警官,不对中学生进行课外治安教育。警察局有的只是巡逻车、警察和监狱。这座小城正在死去,而巴克斯特却看不到这一点。他只管法律和秩序,别的一概不管。”

  ①尼安德特人:旧石器时代中期的野蛮人。

  基思插话说:“维护法律和秩序是他的本职工作。”

  “不错,”杰弗里表示同意,“但告诉你点别的事——他连法律和秩序也管不好。这里犯罪率还算低,但已开始上升。现在已有人吸毒,不是大麻之类,而是真玩意儿。巴克斯特浑然不知毒品是哪里来的,谁在卖、谁在买。犯罪和罪犯的性质都变了,而巴克斯特还是一成不变。这里,家庭暴力事件正在增长。今年已发生过几起劫车案和两起强奸案。有一伙犯罪集团乘车从托莱多来到这里,对商业银行进行武装抢劫,是州警察把他们抓住的,而不是巴克斯特。州警察局曾派人要对斯潘塞城的警察进行先进的训练,但并非强制性的,所以巴克斯特把他们哄走了。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和他的盖世太保们是多么无能和腐败。”

  基思没吭声。他以前心太善了,认为克利夫·巴克斯特也许是个粗暴却能干的警察。他为人卑鄙,但还是个献身维护公共安全的好警长。然而,超市停车场里发生的事和警车驶过他家门口的情况已经提醒他,他面对的是一帮腐败的警察。

  杰弗里接着说:“巴克斯特将这场小规模的犯罪高潮归咎于毒品,这有一点道理。但他还归咎于学校、父母、电视、电视音乐、电影、音乐、录像厅、黄色杂志等等。好吧,就算他的话也有对的地方,但他没有认识到犯罪与失业、青少年的无聊情绪、缺少机遇、没有刺激之间的关系。”

  基思说:“杰弗里,美国所有的小城镇何时又有过不同呢?也许我们需要的正是粗暴的警察队伍。循序渐进的方法在大城市里也许管用,但这里不是哥伦布或克利夫兰,我的朋友。我们要解决小城镇的问题,就需要采用小城镇的方式。你们这些人应该正视现实。”

  盖尔说:“好吧,我们正视现实。我们已不是那群沉迷幻想的理想主义者了。但问题并没有什么不同。”她问他,“你关心这里的问题吗?”

  基思思索片刻,然后答道:“关心,这是我的家乡。我原以为一切变化不大,可以在这里找到平安和宁静。但现在看来,你们俩是不会让我安享垂钓之乐的。”

  盖尔微微一笑,又说:“老革命家不会像老战士一样轻易退隐的。他们会寻找一种新的事业。”

  “这我已看到了。”

  盖尔继续说:“我们认为巴克斯特也不是无懈可击的。他在职业上出了一些问题,而我们正要利用这些问题。”

  “也许他也只需要劝告以及敏感性方面的培训。这正是你们这些激进派给予罪犯的,但为什么就不能给予警察呢?”

  盖尔对基思说:“我知道你在套我们的话,这方面你很擅长,但我也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或者你不久就会发现,克利夫·巴克斯特在职业上,在心灵上,或在其他方面都已经是不可救药了。上帝呵,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变得越来越神经质,像被鼠夹夹住的老鼠一般。这使他变得更加危险了。”

  基思点点头,心想:他作为丈夫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盖尔说:“我们感到,将他撤职罢官是时候了。我们需要一次道德上的胜利,以此来唤醒公众舆论。”她补充道,“基思,凭你的背景……”

  他打断道:“你们不了解我的背景。我告诉你们的事不能说出去。”

  盖尔点点头。“好吧。凭你的机敏、智慧和魅力,你能帮助我们。我们希望你加入我们的行列。”

  “‘我们’是谁?”

  “一群改革者而已。”

  “那我必须成为民主党的一员吗?”

  杰弗里笑了。“那倒不必。我们不属于任何党派。我们的人来自各种党派、各个阶层,有牧师、生意人、学校教师、农民、家庭主妇——安妮家里的大多数人也都站在我们一边。”

  “真的吗?想象不出巴克斯特家里的感恩节大餐是怎样吃的。”

  杰弗里说:“像我们的许多支持者一样,他们家的人也都没有公开站出来。”他然后问道,“我们能指望你加入吗?”

  “这个……”说真的,基思对克利夫·巴克斯特有他自己的怨恨,那就是克利夫娶了安妮,基思说,“这个……我还没有决定是否在这里待下去。”

  杰弗里说:“我原以为你打算待下去的。”

  “我说不准。”

  盖尔说:“我们不要你光天化日之下在中央大街上跟他决斗,只要你说赞成除掉他。”

  “好吧。原则上,我赞成除掉任何腐败的官员。”

  “很好。克利夫·巴克斯特正是一个腐败官员。下星期四晚上要举行一个集会,在圣詹姆斯教堂。认识这个教堂吗?”

  “认识,这是我以前常去的教堂。你们为什么去城外开会?”

  “人们不想被别人看到参加这次会议,基思。这你懂。”

  “我确实懂。可你们可能把这场革命剧闹得过头了吧?这里是美国,你们可以用市政厅。这是你们的权利。”

  “不行。目前还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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