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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正像肯特说的那样,安·坎贝尔神态安详。她的头枕在粉红色绸缎枕头上,长发铺展在头和脸的四周。我想,她生前大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浓妆艳抹过。

  说真的,这是一幅震撼人心的画面:棺材中粉红色的绸缎内衬,衬托着美丽的脸庞、金黄的头发、金色的穗带、闪亮的军剑和雪白的制服。

  当然,我是在不到5秒钟时间内把这一切收入眼中的。我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在胸前划了个十字,然后,绕棺一圈,顺着中间走道离开了。

  我看到坎贝尔家的人坐在右边的前两排座位上,有将军、坎贝尔夫人,还有一位年轻人。我在安·坎贝尔的影集上见过他,知道他是将军夫妇的儿子。其余的显然是这个家族的其他成员。他们老老少少,都按照军队的习惯,穿着黑色外套,臂上戴着黑纱。

  我尽量避免与他们的目光相遇,同时等着我的两位同伴赶上来。

  我们在鲍尔斯少校坐的那张长条椅上找到了相连的三个空位。

  随军牧师埃姆斯少校走上讲台,人们安静下来。他没有穿牧师法衣,只穿着绿色军礼服。埃姆斯少校说:“亲爱的朋友们,我们来到这里,聚集在上帝面前,向我们的姊妹安·坎贝尔告别!”

  许多人呜咽起来。

  我悄声对卡尔说:“这位牧师也玩过她。”

  这一次,卡尔的下巴终于掉了下来。看来,今天还有希望。

  第三十五章

  简单的仪式随着祈祷词、音乐和赞美诗继续进行着。在预定的时间,福勒上校走上了读经台致悼词。

  福勒上校首先感谢死者亲属、朋友、同事和同伴以及米德兰要员来参加葬礼。他说:“我们选择的职业,使我们更多地受到死亡的威胁。年轻的朋友无时无刻不在冒着生命的危险。我们对死亡并不无动于衷,我们对死亡并不漠然处之;相反,正因为我们知道并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军人的特殊职责使我们更多地面对危险,所以我们更加珍视生命。我们入伍宣誓的时候,就完全明白,为了保卫我们的祖国,我们随时都可能付出生命。安·坎贝尔上尉,在她接受军事学院委任的时候,她明白这一点;在她受命去海湾的时候,她明白这一点;在她自愿查看哈德雷堡是否一切安全的时候,也明白这一点。而那个时候,正是人们在自己的家里安全入睡的时候。这完全是她自愿的行动,与她的职责并无特别关系,是安没受任何差遣而主动去做的事情。”

  我听着,同时意识到,假如我不知内情,我会相信他的话。有一位热心的年轻女军官,她主动执行夜间任务,主动出去查哨。就在她做着这件好事时,却被人杀害了,多么悲惨。事情并非如此,事实甚至比这更加悲惨。

  福勒上校继续说:“这使我想起《圣经·旧约》中的《以赛亚书》第21章第11节中的一句话——‘守夜人,夜晚怎么样?’”他重复了一遍:“‘守夜人,夜晚怎么样?’守夜人回答:‘黎明即将来临。’我们不就是守夜人吗?为了他人能安然入睡,作为军人,这是生命对我们的召唤,召唤我们每日每夜坚守岗位,召唤我们每时每刻都保持警惕,直到黎明来临,直到上帝把我们带进他的殿堂。那时,我们将不必守夜,也不必害怕黑夜。”

  我不是个好听众,喜欢走神。此刻,我又想起了安·坎贝尔半开的棺材、她的脸庞、她的佩剑、她握着剑柄的交叉的双手。我意识到这幅画面有个地方有问题:有人把一枚西点戒指戴在了她的手指上,但那是她原来的那枚戒指吗?如果是,又是谁给她戴上的呢?福勒?坎贝尔将军?穆尔上校?肯特上校?这戒指又是哪里来的?但是,此刻这东西有什么重要意义吗?

  福勒上校还在继续讲着,我收回了思绪。

  他说:“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认识了她——一个早熟聪明、精神饱满、任性调皮的小家伙。”他的脸上露出微笑,教堂里响起一阵轻轻的笑声。他收起笑容,继续说:“安是个美丽的姑娘,无论外貌还是心灵,都非常美。她是上帝钟爱的女儿。我们所有认识她、爱她的人们……”

  福勒尽管口齿伶俐,却依然无法回避这里的双重含义。他停顿片刻,相信只有那些与她有过亲密关系、十分爱她的人才会注意到这一短暂停顿。

  “……我们大家都会深深地怀念她。”

  福勒上校的许多听众开始抽泣流泪。现在,我明白了坎贝尔夫妇请他念悼词的一个原因。当然另一原因是因为福勒上校与死者没有一起睡过觉,这使他成为有资格致悼词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我又在玩世不恭了。福勒的悼词令人感动。死者遭受了极大的不幸,她不该这么早就离开这个世界。我又感到自己像个废物。

  福勒上校没有提到安是怎么死的,但他确实这么说了:“在现代军事术语中,战场被描绘成一个充满敌意的场所,通常这种描述当然没错。如果我们把战场的涵义扩展一下,只要有战士工作和战斗的地方都称为战场,那么我们完全可以说,安倒在了战场上。”他抬起头环视他的听众,最后说:“我们只有把她当做一位光荣殉职的优秀战士,而不是一个受害者来怀念才是恰当的。”他看着棺材,说:“安,我们一定会这样怀念你。”福勒上校走下读经台,在棺材旁停下,举手敬礼,然后回到他的座位。

  风琴开始演奏,仪式又进行了几分钟。埃姆斯牧师带领哀悼者吟唱大家最喜爱的第23首赞美诗。最后的祝福词以“安息吧”结束。

  风琴手演奏《万古磐石》①,全体起立。

  ①万古磐石指耶稣基督。

  总的说来,作为葬礼,这是一次很成功的葬礼。

  站在前面左边包厢里的8位礼仪护棺人鱼贯走到停放灵柩的走道上。同时,6位抬棺人都是精心挑选的,一律为年轻男性中尉,也许是因为他们年轻力壮,也许是因为他们与死者没有搞不清的关系。我还注意到,埃尔比中尉虽然有一片诚意,但也没有资格入选。

  礼仪护棺队的人,按惯例都是将军的高级助手或死者的生前好友。同样,他们显然也是因为手脚干净而入选的。事实上,入选的都是女军官,其中有将军的另一副手博林杰上尉。一个完全由女性组成的礼仪护棺队表面上看来似乎合情合理,但是,对于那些知情者来说,将军似乎终于有办法让那些曾与他女儿有不正当关系的男人离开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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