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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老爷,出了什么要紧事?”冯岱年声音带颤,预感不祥。

  狄公用手指了指窗户里。冯岱年趴上墙头一看,惊吓得瘫软了下来。

  “撞开门!”狄公大声命令。

  两条大汉本是冯岱年的随从,甚有气力,与马荣三人出死力控门。门撞开了,双簧锁周围裂了一大片木头。

  狄公命众人门外守候,他独个稍稍验看尸身。秋月全身并无一处外伤血迹,脸容已剧变,怵目骇心。一对呆滞的乌珠从眼窝中凸了出来,十分可怕,死前定是受了巨大惊吓。乳下尚有余热,分明死亡不久。口唇青紫,项下两侧青紫伤痕明显,象是指扼致毙。伤痕上指甲印有粗细浅深不同,一时也未可遽定。全身虽未见施暴痕迹,但手臂上有几道细细的抓痕。她的长指甲未有丝毫破损,指甲缝中有一二丝红地毯的绒毛。

  (遽:读‘巨’,马上。)

  狄公走出卧房,命人将秋月尸身穿戴了,移至冯岱年官署安厝,着仵作细验。

  冯岱年忽问:“这卧房的门又是里面反锁的,外人如何进得去?这情景恁的与李琏案相似。”

  狄公道:“这正是我百思不解的。明日早衙我一并审理此案,传温文元、贾玉波、陶德三人到堂,不得有误。”

  冯岱年使人将秋月尸身抬走后,狄公问永乐客店掌柜:“这女子进来客店时可有人见着?”

  “回老爷,花魁娘娘的宅邸便在红阁子南面不远处、有一条小路可通。恐她是从她的宅邸过来的,未走大门。”

  “这红阁子里可有暗门通道?”

  “回老爷。这红阁子独立一幢,四南都是花园。并没什么暗门复道。只不知李公子、秋月小姐相继死在这里,叫我如何洗刷得清。”

  狄公嗔道:“这个不干你事,又没指你是嫌疑,你快去将登记帐簿拿来。”

  胖掌柜应声去了。

  “马荣,你将桌上那两个茶杯舀点水拿去给猫狗尝试,有没有毒。”

  马荣领命刚出去,胖掌柜夹着一册厚厚的登记簿来了,恭敬呈上。

  狄公细细翻阅,刚翻到记载李琏那一页,马荣回进房来,摇头道:“此茶无毒,两尾小猫吃了,并无异常。”

  狄公叹道:“我见秋月颈下有青紫血痕,疑心是中毒所致。如今茶中果无毒,这事须费周折。”

  “青紫伤痕,不正是掐扼致死的证验么?”马荣不解。

  “那青紫血痕固类指扼所致,但又有谁能进去卧房?”

  马荣转思道:“会不会还有第二柄钥匙?”

  狄公憬悟:“这事还需暗中盘问,不可张皇。”

  马荣又道:“我见那手臂抓痕也感蹊跷。唉,李琏,秋月这一对冤家都死在红阁子里,颈下又都出现奇怪的青紫,真不可解。”

  狄公叹了口气,低头又看帐簿。

  “马荣,你来看,七月十九,李琏来此第一夜是与一个叫牡丹的女子同住的。接下去的三夜是白兰,廿四两夜是红榴。他死在廿五夜。”

  “那夜没女人陪着,偏偏出了事。”马荣惨淡一笑。

  狄公道:“奇怪的是未见有秋月的名字。”

  “莫非这廿五夜正拟与秋月睡,谁知又死了。没有记载。——其实再想想,又何必夜间来,午后不也是大好时光?廿五日午后李琏独个在红阁子里酣睡,这内里岂无文章?”

  狄公站起合了帐簿:“明日你须核合两件事,李琏的大船撞破冯岱年眷属船赔偿银子事和李琏码头边与温文元密谈事。此刻时辰不早,你也可以去下处休歇了。我今夜便睡在这出事的房中,体验一下红阔子的恐怖气味。明日一早你便来见我。但愿这一夜大有所获。”

  “万一老爷你有个山高水低,叫我怎办?”马荣心怯。

  “你走吧!两人在此,阳气太盛,恐那鬼物不肯出来。”狄公道。

  马荣素知狄公心性脾气,不便执拗,腹中主意打定,便叩礼告辞。

  狄公小心翼翼将卧房内细细检查一遍,然后上床。他发现床上簟席仍有丝丝汗湿,枕畔脂粉香气隐隐可闻。——秋月如果在此床上睡过不少时间,巴巴地等我回来叩门。后来她下了床,而且是从容下床的,因为枕席罗帐并不凌乱。她一站立床前,可怕的事便发生了,并夺了她的性命。临死前她那恐怖的脸容正可说明她受了剧烈的惊吓。

  (簟:读‘垫’,竹席。)

  想到此,狄公不由一阵冷颤。秋月,李琏的尸身上都有奇怪的青紫,莫非这古老的红阁子里真藏有一种神秘的鬼怪妖物。抬头见窗外月儿半遮,墨云一堆。难道那鬼怪妖物是从窗外进奈的么?——夜房门破了,也有个退步,真是将自己反锁在里头,更不可思议!

  狄公忽的又翻身爬起,下床去外厅将自己的雨龙宝剑从马鞍袋里抽出。又去露台边向紫藤树丛深处一阵乱刺。瑟瑟声里只见落英缤纷,月光破碎,并无半点异相。于是又回到卧房,将衣袍脱了卷起充作枕头,索性躺在地毯上。——两眼直视窗外,一手紧握出了鞘的雨龙剑。

  ◎第六章

  且说马荣回到客店店堂,找了一个小伙计,塞了他一串铜钱,由他领了绕到红阁子的露台外。他细心地在密树丛中搜索半日,果不见可疑之迹,乃罢休。

  小伙计道:“这条小径一头通大酒楼、汤池,一头通花魁娘娘秋月的宅邸再东折还可插到隔壁桃花客店。”

  马荣又问藏春阁方位。小伙计依实告知,在白鹤楼后背,有一节路。马荣谢过,吹起口哨,径直向白鹤楼而去。

  这时虽已午夜,一路南来,大街依然热闹。经恒丰庄赌局门口,更见灯火煌耀,赌客如云。一直过了温文元的古董铺“龟龄堂”,才稍稍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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