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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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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繁管急弦齐作,舞曲变得气象磅礴,雄阔壮烈。杏花如狂风急雨一般旋转跳腾,似一团霓霞闪灼明灭,一簇仙葩摇曳舒发。忽听得一声中天鹤唳,音乐嘎然而止。杏花笑吟吟向众人叩谢,退出轩厅,转去后厢卸装。 狄公乃恍惚醒来,随众人鼓掌喝采。见韩咏南又立起拱手道:“幸众位再宽坐片时,以毕余兴。”神色十分清爽。 这时筵宴又近尾声,人人都有了三分醉意,免不得两两三三低声闲聊起来。有的立窗槛下赏月,有的去轩厅外醒酒。 这边康氏兄弟却因言语不合争执了起来。 “万一帆可不是善类,贷借巨额银票于他,只恐本利俱失。”康伯年恼怒地叫道。 康仲达道:“岂可听信酒楼茶坊间的闲言?人家那边信誓旦旦。” “你拿我的钱银去冒这风险,万—……”康伯年见刘飞波过来劝解,便不吱声了。 “你这俚啬鬼!父母家私你占去大半,竟厚颜称你的钱银。”康仲达火了。 刘飞波功道:“岂可为区区钱银事兄弟阋墙,岂不教狄县令齿冷,如何看吾汉源人物。” (阋:读‘细’,本义不合,争吵;阋墙:引申为内部不合。) 狄公过来,笑道:“刘先生之言甚是。对了,刘先生,本县还有一句话问你哩。” 刘飞波唯唯。 “听说刘先生与梁老宗伯宅园相邻,想来是时常见面的。” 刘飞波恭敬答曰:“正如狄县令所言,畴昔倒是日日觌面。两家宅园本有耳门相通,进出甚为方便。近些时来,梁老相公变得有些懵懂,说话间也渐渐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有时连我都不认得了,问了几遍姓名。为之,也很少走动了。” (觌:读‘狄’,见,相见。) 这时彭玉琪,王玉珏两人也凑了过来,与狄公寒暄几句,便转与刘飞波讲论生意买卖。狄公没趣,见韩咏南正与白莲花说笑,便问:“杏花恁的还不回转?” 韩咏南还有三分酒意:“这些个狐媚娘子涂脂抹粉可用心了,哪管你等得火急。” 狄公不悦。见满座宾客都在啧啧赞赏新上的一道清蒸新荷因头鲂,白莲花等三名舞妓正搔首弄腮,辗转侍应。 狄公吩咐白莲花去轩厅外后厢梳妆间请杏花转来。 韩咏南狡狯笑道:“没想到狄老爷如此垂怜杏花,一味放她不下。今夜这酒水兀的也品出味来了。” 须臾白莲花回来轩厅禀告,杏花并不在后厢梳妆间。她一路去来也未遇见杏花。 狄公嘿然,遂起身低声对韩咏南道:“下官去去便回——这团头鲂须是凉了好吃。” 韩咏南并不介意,又搂定白莲花两个自顾取乐。 狄公出来轩厅,从右舷走到船尾。舷栏外夜风渐紧,远近山水黑幽幽早模糊一片。洪亮、乔泰、马荣与十来个火夫杂役正在喝酒闲聊,只听得马荣手舞足蹈吹嘘趣闻,众人不时一阵阵大笑。 洪参军眼尖,见狄公急皇皇赶来,心知有异,忙拍了马荣肩胛。马荣会意,遂与乔泰三人迎上去行礼。 狄公问:“你三人可见着一个年轻女子从这里行走?” 三人摇头,面面相觑。 狄公小声道:“恐是出事了——一个名叫杏花的舞妓今夜行止怪异,怕有不测。” 两名侍宴的役工正好走来,狄公又问他两人跳舞后可曾再见到杏花。 两名役工连连摇头,并说:“我们伙计的只许走右舷,女客眷属,应局的舞妓都走左舷。那杏花兴许仍在左舷那头后厢里梳洗吧。” 狄公颔首,遂率洪亮三人绕到左舷,直扑后厢——后厢梳妆间的门虚掩着,狄公推开一看,梳妆台上银烛高烧,钗簪手镯,凌乱摆着,铅粉膏朱,尚未收拾。鼓形瓷凳上空无人影。 狄公心中叫苦,命乔泰、马荣分别上船顶、舱底寻找。他与洪亮则在中舱两侧搜索。 半晌,四人会齐,都无收获。狄会长叹一声,情知有变,痴痴地望着舷下黑幽幽的湖波,心中升起一阵莫名的恐惧。 突然,一张苍白的脸面浮露波浪间,正睁着一对木然的眸子紧瞅着他,隐隐有两汪恨水。 ◎第三章 天哪!果然是杏花——长长的头发披在脑后,身子已涨圆。 “果是溺水而死,却又为何恁早浮起尸身。”狄公心中狐疑——这南门湖中从未浮起死尸过。 马荣跨出舷栏,蹑手蹑脚潜下水去,将杏花尸身托起,只听得“嘶”的一声,杏花的罗裙被船底一颗铁钉撕裂下一大幅——正是这颗铁钉勾住杏花裙角,尸身幸未沉底。马荣从杏花胸间摸出一只铜香炉来。 杏花额前脑后均被砸破,长发间鲜血斑斑,一双秀目兀自不闭。 狄公心中惧怒,如此惨剧竟发生在堂堂县令的眼皮底下,竟在杏花要向他吐露一桩秘密之前——只恨自己大意疏忽,致生变故。遂命乔泰、马荣将杏花尸身藏在中舱间壁内。 洪参军忽见杏花右手紧攥着,用力掰开,见是个小油纸包,包内只折迭一纸片,狄公将纸片小心摊开,原来是一幅棋谱残局。他顿时想起杏花最后一句话来。“老爷会弈棋么?” 狄公仔细将棋谱迭起,纳入衣袖。命乔泰守护杏花尸身,不许闲人走近。他与洪亮、马荣回到轩厅行事。 韩咏南见狄公三人回到轩厅来,大喜道:“狄老爷来得正好,我们正要上船顶赏月哩。” 狄公沉下脸来,开言道:“委屈众位,筵席即刻中止。本县暂就此艇上盘审杏花被杀一案。”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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