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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是的,我听说了。”她说。接着她迅速地补充道,“非常感谢你的帮助。我会回来找你继续这个采访的。”五分钟后她接通了琼·克劳德的电话,她十分恭敬地、过分热情地大谈了一番报界对他在亚特兰大成功的报道,而后询问他在萨凡纳和查尔斯顿的表现。

  “最后一分钟萨凡纳之行被取消了。”他难过地说,“如此可爱的城市,我很遗憾错过它。”

  阿曼达脉跳加速。“谁取消了?”

  “我,流行性感冒,太可怕了,Vraiment,terrible,l(法语真的太可怕了)。”他说。是两句法语,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一紧张就说法语。

  “梅尔先生。”

  “请叫我琼·克劳德,silsvousplait(法语:请)”

  “琼·克劳德,你熟悉一位美国厨师,莫里斯厨师吗?”

  这一次没有沉默,也没有试图把反应藏起来,她听到一声生气的嘘声,然后一长串法语。她在大学学的那点法语,没能让她跟上这个速度,也应付不了这丰富得多的词汇,“对不起,我听不懂,你能进得更慢些吗?或者讲英语?”

  “他是,你怎么说,lefraud,冒牌货,他什么都不是。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那么,你确实知道他了?”

  “当然绝对地,从一开始,我教给他每一样东西。”他暂停一下,接上一口气,“不,我不会讨论了,他不值得我说,我现在必须走了。”

  电话咔哒一声,挂断了。

  “好吧,好吧,”阿曼达放回话筒,嘟嘟囔囔,“看起来好象那儿可能有糟糕的职业性嫉妒,特别是如果学生的成功超过了老师。”

  她和奥斯卡共进早午餐。“你怎么想?”

  “你认为这足以让他去杀害那个家伙吗?我不相信。当然,它消除了竞争,但是如果把自己送进监狱,这在我看来就像只笨熊。”

  § 第六章

  又是一枪,完全打碎了挡风玻璃。惊恐万状的阿曼达,本能地猛踩刹车,举手蒙住脸。她能感到玻璃碎片正刺痛皮肤,接着是片热烘烘潮乎乎的东西,不用看她也知道,那是血。她的胃里翻江倒海。

  显然,她的脚已从刹车踏板滑到加速踏板上,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车子开动了,跌跌撞撞向前走。手没有扶着方向盘,车子疯狂地向路边滑去。眼前只见模模糊糊的树影一闪而过。满脑子只有松树的气味。她使足全力蹬住刹车,一把抓住方向盘,猛地向左一打,刚好防止汽车翻滚到路堤上,车刹住了,整个车身像在打哆嗦。

  她颤抖着手关掉了点火装置,瘫倒在座位上,等着第三枪,更致命的一枪。冷汗顺着她的肩胛骨中间直流。心脏咚咚狂跳。已经开了两枪,那是早已下定决心再开一枪的。

  阿曼达不清楚在那儿坐了多久。她完全惊呆了,等着下一粒子弹射来,周身麻木,无法撤往安全的地方。她的脉搏终于放慢到正常的频率,许久,她意识到暂时获得了缓刑。她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在纽约听到汽车爆炸时的那种感觉——对侥幸地死里逃生感到不知所措,如释重负。上帝啊,她从来没有这样地如释重负——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满眼饱含的泪水刺痛了她的眼睛。

  趁新一轮歇斯底里还没有发作,她咬了一下嘴唇,尽力去回想事故的每一个细节。她几乎什么也记不得。她惊呆了。她的观察力肯定是因恐惧而减弱了。脑子里没有一点车停在她旁边的印象,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有狙击手藏在路边。

  “该死!该死!该死!”她喃喃地说,继续诅咒自己作为一个目击者多么不合格,诅咒那个朝她开枪不仅危害她也危害别人的白痴。

  但是这儿没有别的任何人。她现在很清楚地记得这一点。这也是为什么枪击者如此骇人的原因之一。它无处可来。她从后视镜里没有看到任何汽车,在这婉蜒的乡间公路上也没有任何车立即超过她。这位神枪手精心挑选了一段僻静的公路,一个交通特别清淡的钟点,一个和她每天的时间表一致的时间。意识到某个人曾多么认真地计划了这次袭击,她不禁浑身一阵发抖,随后是强烈的气愤复苏了。

  当她终于觉到情绪稳定得足以开车,便驱车踏上剩下的一半归程。在汽车道上,危险意识又揪住了她的心,简直不敢进家门。她对搬到这儿懊悔不已,而她一直很喜欢这幢可爱的房子,有弯弯曲曲的门廊,开阔欢快的厨房。这与纽约那又黑又窄的公寓形成明显的对照,她和迈克曾为那公寓付了三倍的租金。现在这幢老房子,在暮色的阴影中不吉利地忽隐忽现。这是她的避风港,天知道又有怎样的恐怖在等着呢。

  最后,她大为生气,狙击手怎么能控制了她呢。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横冲直撞地进了房子,厨房的门在身后呼呼作响。响亮的撞击声既是对任何闯入者的警告,也是向她保证,她的控制力正在恢复。

  她一刻也没停下。来不及去擦脸上和手臂上的一条条血痕,只本能地拿起电话,拨通了唐奈利。她没有礼节上浪费一点时间。

  “我是阿曼达,你能马上到我家来吗?”

  或许他以为今晚是他的幸运之夜,或许听出她声音的十万火急。不管怎么样,他什么问题都没问。

  “我十分钟内到。”

  当他突然出现在门口时,她正坐在餐桌旁边,他还没来得及就她门没锁这件事训斥一番,她劈头就问:“来的路上你有幸注意到我的汽车了吗?”

  他突然注意到她两手紧握着一只高脚杯,里面的苏格兰威士忌只剩下一半。她脸色苍白,脸上、手臂上血迹斑斑,音音中的歇斯底里濒于发作。

  他顿时脸色发白,声音降低,温柔而又平静,她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出了什么事?”

  “你去看看吧。”

  他迟疑了一下,眼中充满了关心和焦虑。“你没事吧?”

  “没有你来陪我,我应该还能再幸存五分钟。”

  他去了没到三分钟。她掐着手表的秒针给他算时间。

  他进来时,眼睛冒着火花,唇边有几丝熟悉的紧张的纹路,好象内心正进行着一场可怕的战争。这无疑不是他的固有的状态。遏制不住的气愤还是从他的语调中跑出来,他改变了先前问话的措辞。

  “究竟出了什么事?”

  “你是侦探,你说过使枪不是我们凶手的风格。”

  “不要和我装腔作势,直接说说细节,你好些了吗?”他在洗涤槽上找到一块纸巾,便打湿了,跪在她旁边,轻轻地擦着已经凝集的血迹。

  “玻璃割伤的。”她说,声音突然发抖。她看着他疑惑的眼神,努力挤了一个笑容,“就这些,我发誓。不过细节有点不足,唐奈利。大约半小时前我正开车回家,有人拿我的挡风玻璃作打靶练习。这可能是个无辜的错误。仅仅是某个家伙为狩鹿季节作练习,或许是一些孩子狂欢作乐,也许它甚至不是子弹。也许他们只是扔了些石头。我听说这种事在大城市常发生。”

  他不理会这挖苦的语调,一针见血地反问道:“你真的认为就发生了这些?”

  突然间她感到精疲力竭,懒得再做出勇敢、坚强的样子,她放下杯子,有点忧心忡忡地承认:“这是我所愿意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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