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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她上了电梯,径直到三楼三十二号房间。她不假思索,就上前扣门,不像马玉媛那样徘徊门外,脚踏不前。因为她决心已下,胸有成竹。

  听到破门声,一个十五、六岁的使女出来开门,她是方捷俊的妹妹方华化装的。她带着毛红萼穿过会客室,引进卧室。这时马太太正坐在办公桌前研究材料,看到毛红萼,便站起来,跟她亲切地握手。

  马太太眯着眼睛不断端详毛红萼,倚老卖老笑着说:“呀,模样儿长得满漂亮,怪不得冯平这厮放不过你!”

  毛红枣万想不到对方会来这样的开场白,不觉飞红上颜,更显得妩媚动人。她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老着脸皮凑趣说:“香消色褪的残花,采花蜂偏要螫她一口,这有什么办法呢?”俏皮轻松的回答,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马太大噗嗤一笑说:“你这个鬼丫头,怪有意思的!我爱的就是你这种玩世不恭的性格。”她牵着毛红萼的手,把她拉在沙发上,两人并肩坐下。马太太打趣地问毛红萼:“你为什么自称多刺的玫瑰呢?”

  毛红萼微微叹了一口气,说:“这是冯平给我起的绰号。开头冯平一再纠缠我,我认为与他相恋,终非了局;所以一再矜持,不假辞色。他在屡攻不下的时候,把我称为多刺的玫瑰。而后他倾其全力,千方百计围攻我。我克制不住,终于被他占了便宜。这也是前生孽债。”

  马太太频频点头,深味此言,不觉笑了。她说:“我觉得你绰号‘玫瑰’非常恰当。你要晓得,一般说来,艳花不香,香花不艳,百花中独有玫瑰花既香且艳,我认为它更胜牡丹。你秀外慧中,香艳双绝,玫瑰玫瑰,当之无愧。不过‘多刺’两字……”说到这里,她顿住了。

  毛红萼看到马太太欲言还止,便接口说:“‘多刺’两字对我来说太不适合了!多刺何所用?照样被人攀折,照样遭人丢弃;花已经丢在地下了,蜜蜂还放不过它。照样采之。所谓多刺者,不过是讽刺之刺’啊!”说到这里,毛红这自叹身世,有点心酸。

  马太太搂紧了她,安慰说:“红萼,坚强一点吧!不要难过。我深切了解你的痛苦。不过你还年轻,来日方长。何怕没有称心如意的对象!”

  毛红萼也感到自己太软弱了,便破涕为笑。在感激之下,她拉开皮包的拉链,从里面拿出皮壳保险日记簿,递给马太太说:“幸不辱命,以此报知已也!”她看了马太太一眼,接着说:“不过红萼还要做人,一点脸皮,万望专员成全。”

  马太太见到日记本,满心欢喜,她非常有把握地对毛红萼说:“你可安心,我绝对保证你一切平安无事!”

  说着,马太太从抽屉里拿出刘蓓蓓从警局里摸打出来的日记锁匙,打开了日记皮壳。她先看秦玲心坠楼自杀那天写的日记,这是死者最后一篇日记,里面写道:

  三月五日星期五阴雨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醒来还是苦雨绵绵,凄风不停,今天的心情和屋外的气候起了共鸣。

  自从负气离家以来,弹指之间不觉五十天了。由于父亲的狠毒,母亲的怯懦,家里人一个人影都没见到,真的情绝义断了吗?

  前两天冯平突然对我提出这个问题,他也认为家里人对我未免太过绝情请了。他想出一个计策,要我写一封信给我母亲,假称他印尼家中因投机失败,突然破产;国外捎来万元美金,又因年伯中途病故,款被沉没。如今他不仅无法出详,而且经济陷入绝境。我举目无亲,进退维谷,顾念前途,不堪设想,以致看破世情,自萌短见。想假装自杀,而动两老之心,探看双亲如何表态。论理以死威胁,算是最后一着棋,假使父亲再不理睬我,足以证实天伦之情绝了!以后若有出头之日,也只好视同陌路。

  冯平的策划,虽近情理,但我的内心总是犹豫不决。

  想不到冯平亲自代我拟了一份信稿,定要我原文照抄。那样独断独行的态度,与他一向的温柔体贴两相对比,前后判若两人。

  近来冯平的性情有点反常,对此事非常重视,其用心何在呢?令我百思莫解!我只觉得心惊肉跳,阴影笼罩着整个心头,似有山雨欲来之预感。

  此信我已抄后封好,但始终没有勇气写上封面,深恐母亲体弱多病,续受刺激,心脏负荷不起。因此犹豫不决,一直放在床头下,迟迟未取发出。平一再催促,我又不忍重拂其意,索尽枯肠,计难两全,实可悲耳!

  暮春三月,毫无春意,窗外凄风苦雨愁煞人!

  再看她两个月来的日记,几乎集中全部精神,着重写与冯平相处的生活情况,充满人生乐趣。对于冯平,她真是爱护备至,体贴入微,字里行间洋溢着丰富而动人的情感,可算是典型的纯情女子。

  关于这方面的文句,马太太都用红笔在它下面划了波浪式的线条。毛红萼紧挨在马太太旁边,全神贯注着日记的内容。想到秦玲心对于冯平真挚的爱情落得如此下场,不觉眼圈红了,泪珠簌簌而下,自言自语说:“玲心死得好惨啊!”

  她咬牙切齿,痛骂冯平,说他人面兽心,该千刀万刮,对他恨之入骨。

  马太太掉过头来,对毛红萼说:“这就是与虎谋皮,多么危险啊!我希望马玉媛也能看到这本日记,以铁的事实,证明冯平居心狠毒。请你马上打个电话,通知马玉媛,立即到我这里来。”

  当毛红萼打完电话的时候,马大众已经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封信——毛红萼当时写给冯平的信,交还给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亏你抽身得早,螯了一口,总算便宜了你!否则连人都会被人吃掉。今后这种公平的买卖,还是不做为妙。”

  马太太说着,故意歪过头来看毛红萼,只见她满脸通红,那种娇羞妩媚之态,可爱极了。

  毛红萼非常感激,庆幸自己虎口逃生,乐而忘形地顺势抱住马太太,香腮紧贴她的脸颊,发出喘息的娇声,对马太太说:“亲爱的,我的一切都给你好了!”那种狐媚骚态,令人销魂。

  马太太抚着她柔软的头发,娇嗔骂道:“骚狐狸,还好我是女人,否则灵魂儿都被你摄走了!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冯平对你那样纠缠不舍。这叫做‘狐狼之交’。”

  毛红萼却吃吃哧哧地笑起来,笑得那样甜。

  没多久,马玉媛来了。马太太把秦玲心的日记拿给她看。马玉媛看时,不断摇头叹息,始而鼻酸,继而泪下,终至咬牙切齿,对冯平亦痛恨难消!

  马太太正色对她们两人说:“这是铁的事实,血的教训。年轻人以后交朋结友,应当特别慎重。冯平此獠,我不会放过他!但是,为了顾全你们两人的名誉,我只好忍痛牺牲我千辛万苦得来的材料,把这项功劳送个人情,交给警方来处理,我虽不能公开出面,但会暗中保护你们。”’

  接着,马太大又叮咛她们:“我对你们所说的话和给你们看的几封信,千万要保密!相信你们也不会把别人的风流韵事,当作茶余酒后的笑谈。其实你们的事都互相牵连着,牵一发而动全身,休戚相关,利害与共。这方面你俩务必要牢牢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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