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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帕西瓦·布鲁克斯这时脸上显露出的那种表情,”角落里的老人静静地说,“当时就让我了解了整个经过,那场争吵,老布先生的病,他的遗嘱。对啦!还有派区克·卫乐德的谋杀案。”

  “我只是奇怪,双方这些博闻多识的律师们,怎么没有一个像我这样掌握到线索,反而花了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在那儿争论不休,高谈阔论,反复审来审去,才得到一个从一开始就躲不过的结论,那就是:遗嘱是假的。这是一件粗制滥造,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遗嘱伪造案,因为约翰·欧尼尔和派特·慕尼两位证人,都坚决否认上面是他们的签名。伪造遗嘱的人惟一模仿得微妙微肖的,是老布鲁克斯先生的签名。”

  “另外还有一件奇怪的事,这事无疑帮了伪造遗嘱的人的大忙,使他很快就把遗嘱伪造完成,那就是卫乐德律师一定了解到老布鲁克斯先生来日无多,所以没有按照律师该做的一般程序,草拟誊写正式的遗嘱文件,而是用一种印好的普通表格来当遗嘱纸,这种表格任何文具店里都买得到。”

  “当然,帕西瓦·布鲁克斯先生断然否认加在他身上的严重罪名。他承认约翰在他父亲死后第二天早晨拿了份文件给他,而他瞄了几眼,发现那份文件是父亲的遗嘱后,的确非常惊讶。除此之外,他还说,遗嘱的内容他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他已经知道老父的意图,可是他的确以为父亲已把遗嘱交给卫乐德先生保管,因为卫先生负责处理他父亲所有的事务。”

  “‘我只草草看了看签名,’他最后说,语调冷静清晰。‘你们必须了解,我心里绝对没有想过要伪造遗嘱,而且我父亲的签名被模仿得那么像,如果说那不是他的签名,我根本不愿意相信。至于那两位证人的签名,我想我以前从来没看过。我把文件拿给巴克斯东和莫德两位先生看,他们以前常常替我处理事务。他们向我保证,这份遗嘱的格式完全合乎规定。’”

  “律师问他为什么不把遗嘱交给他父亲的律师保管,他这样回答:‘原因非常简单。就在我拿到遗嘱的半个小时以前,我从报纸上得知派区克·卫乐德先生昨晚被人谋害了,而他的合伙人希伯特先生,我个人并不认识。’”

  “他作完证之后,为了格式问题,我们听了一大堆专家针对死者签名发表的意见。可是这实在没什么意义,只是更确定了本来就无可怀疑的一项事实,那就是:签署日期为一九〇八年二月一日的遗嘱是假的,因此日期为一八九一年的那张得到确认,并且判给了莫瑞·布鲁克斯先生,也就是遗嘱中提到的那位惟一执行人。”

  3.难忘的一日

  “两天以后,警方申请到一张拘捕令,将帕西瓦·布鲁克斯以伪造文书的罪名逮捕。”

  “官方提出起诉,而布鲁克斯先生再次由大名鼎鼎的奥兰摩大律师担任辩护。帕西瓦先生,这位根据第一张遗嘱,依然拥有庞大产业的巨富之子,在一九〇八年十月一个难忘日子里站在被告席上,这副景象至今一定还留在他许多朋友的脑海中。被告非常冷静,像是问心无愧,而又无法理解为什么有时候正义会走岔了路。”

  “所有关于布鲁克斯先生在世最后一日和假遗嘱的证词又从头来过一次。依照检察官的说法,那张假遗属的内容完全是一面倒,利益全由被告获得,其他人连一杯羹也分不到,因此,除了被告之外,显然没有人有动机去伪造这样的遗嘱。”

  “帕西瓦·布鲁克斯脸色苍白,他有双漂亮深邃的爱尔兰眼睛,可是眉头深锁,专心听着检察官用来指控他的一箩筐证词。”

  “偶而他会和奥兰摩先生商议一番,这位大律师倒是四平八稳。你见过奥兰摩先生出庭吗?他真像是狄更斯笔下的人物。他一口爱尔兰土腔,胖圆脸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一双大手却不怎么清洁,是往往会讨漫画家喜欢的那号人物。在这次难忘的司法侦讯中,很快大家就发现,他为当事人做的辩护有个主要论点,而他倾全力所能把这两点说得明白有力。”

  “第一点是时间问题。约翰·欧尼尔在接受奥兰摩询问的时候,毫不迟疑地说他是在早上十一点把遗嘱交给帕西瓦先生的。帕西瓦拿到遗嘱后,马上拿去给两位律师,现在这位大律师将这两位律师请上了证人席。巴克斯东先生是国王街上一位很有名的律师,他肯定地说帕西瓦·布鲁克斯先生是十一点四十五分到他办公室的,而他的两个职员的证词完全一样。因此奥兰摩先生论辩,在四十五分钟之内,帕西瓦先生要跑到文具店买遗嘱表格,模仿卫乐德先生的笔迹,伪造他父亲、约翰·欧尼尔和派特·慕尼的签名,是‘不可能的’。”

  “这种事经过事先计划、安排和练习,费了很大的功夫之后还有可能做得到。可是另外还有一件事,就不是人类的脑筋可能做得到的了。”

  “这时法官还是犹豫不决。他认为被告是有罪的这个信念被大律师动摇了,可是还没有瓦解。可是这个奥兰摩像个剧作家似的,为这出戏的落幕准备了另一个论点。”

  “他留意法官脸上的每一个表情,猜到他的当事人还没完全脱险,这才把最后的两位证人传唤出来。”

  “证人之一是玛丽·苏莉文,费兹威廉大厦里的一个女佣。二月一日下午四点钟,厨师叫她端一杯热水到楼上老主人的房间去,是护士吩咐要的。她正要敲门,卫乐德先生刚好从房里走出来。玛丽端着茶盘站在一边,而卫乐德先生在门口转身向房里大声地说:‘好了,别发愁也别着急了,尽量冷静下来。你的遗嘱在我口袋里安全得很,除了你自己,什么人也改动不了一个字。’”

  “当然,这女佣的证词能不能被接受,在法律上是个很难处理的问题。你知道,她所引述的,是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对另一个也已经死掉的人讲的话。毫无疑问,如果检方对帕西瓦·布鲁克斯不利的证据确凿,玛丽·苏莉文也许不算什么,可是,就像我刚告诉你的,法官对被告有罪的信念已经严重动摇,而奥兰摩先生就对准这一点挥了最后一棒,把他仅存的犹疑全部瓦解。”

  “于是慕力根医生被奥兰摩先生请上了证人席。他的医学权威地位无庸置疑,事实上,他绝对是都柏林医学界的翘楚。他所说的话证实了玛丽·苏莉文的证词。那天下午四点半他去见老布鲁克斯先生,从病人口里他知道律师刚刚离开。”

  “老布先生虽然非常虚弱,可是很冷静,态度也沉着多了。他因为突然的心脏病发作快要死了,慕力根先生其实已经看到他的生命马上就要结束,可是他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用尽虚弱的力气模糊地说:‘医生,我现在安心多了……我把遗嘱弄好了……卫乐德先生来过……遗嘱在他口袋里……很安全的……不会被那个……’可是他的话讲到唇边就断了,然后几乎就没再说话了。他死前看到两个儿子,可是几乎不认得,甚至不看他们。”

  “你知道,”角落里的老人在做结论:“你知道起诉一定不会成立。这个罪名被奥兰摩弄得一点也站不住脚。没错,遗嘱是伪造的,伪造成完全对帕西瓦·布鲁克斯有利,其他人都没份,等于是为他和他的利益而伪造。就我所知,遗嘱被伪造,他是否知道甚至默许,已永远无法证明甚至也无法暗示。可是所有的证词都指出,至少就伪造遗嘱行为本身而言,他是无辜的,要推翻这些证词绝无可能。你知道,慕力根医生的证词动摇不了,而玛丽·苏莉文的证词也同样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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