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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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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翠看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后退了几步,突然跪倒在了地上。胃里仿佛是抽搐了起来,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了,把一个小时前吃下的早点,全都呕在了地板上。 噩梦还远没有结束…… 这小女孩有着双梦幻般的眼睛,仿佛是两块藏在海底的宝石。杨若子静静地看着紫紫的瞳孔,在小女孩那双清澈的眼球上,依稀映出了她的脸庞。她们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就像是在互相透视彼此的灵魂。忽然,紫紫眨了眨眼皮,然后她低下头移开了目光。 “紫紫,看着我。” 杨若子搂着她的肩膀,大声地说着。但紫紫却露出一股慵懒的神情,她抬起头看了杨若子一眼,接着又把视线放下了。柔和的灯光打在她的头发上,看起来就像一只温顺的绵羊,这是一个美丽而又可怜的孩子,她永远失去了父亲和母亲,她需要别人的爱。 从紫紫被救出来到现在,已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但她始终都不说话,许多行为依然十分怪异。看起来,她并没有从夜半笛声的催眠中解脱出来,那地底的魔咒仍然控制她。今天,杨若子又带着紫紫去医院了,整整一天心理医生都在为她进行治疗。医生说紫紫处于一种很深的被催眠状态,甚至已经失去了原来的人格,而被另一个人格所代替了。由于紫紫始终都保持沉默,还弄不清她到底变成了什么人格,说得更简单一些,就是她在精神上变成了另一个人,但这个人又一直都蒙着面纱,谁都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那个隐藏在她内心深处的人究竟是谁? 是另一个紫紫吗?杨若子的心里忽然颤抖起来,她不敢再想象下去了,她紧紧地搂着小女孩,她要以自己的爱来解救紫紫的心灵,让她摆脱魔咒。 忽然,门铃响了起来。杨若子打开房门,原来是叶萧。 叶萧走进房间,马上就注意到了紫紫的眼睛,他的脸上立刻掠过一丝不安。他忽然回过头说:“若子,你今天去哪儿了?” “我带紫紫去看心理医生了。你好像很紧张,出了什么事?” 他停顿了片刻,轻声地说:“苏醒死了。” “苏醒?” 杨若子立刻愣住了,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摇着头说:“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事故了?” “不。”叶萧把她拉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尽量不让紫紫听到他们的话,“今天早上,池翠到他家里,发现了他的尸体。后来经过尸体检验,发现他的死因是胆囊破裂。” “又是吓破了胆?”她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然后嘴里喃喃自语着说,“夜半笛声……还是夜半笛声……” 叶萧不置可否地回答:“我不知道,但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可是,风桥扬夫不是在地下的大爆炸中化为灰烬了吗?” “对,我们确实在地下军火库的废墟里,找到了他的尸体碎片。” 难道——杨若子紧张地踱起了步,眼前似乎浮现起了苏醒的脸,如果不是苏醒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吹起了《紫竹调》,她早就被夜半笛声吓破了胆囊而死在黑暗的地底了。可以说,是苏醒救了她的命,但现在他自己却死于夜半笛声,杨若子感到一阵深深的难过。 她忽然回过头,盯着叶萧的眼睛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许,只有一个人知道。” “谁?” “她——” 叶萧把手指向了紫紫。 “别这么指着她,她会害怕的。”杨若子立刻把他的手拉了下来。 紫紫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叶萧,然后缓缓低下了头。杨若子紧紧地搂着紫紫说:“她是无辜的。” “她当然是无辜的。但是,她一定还知道其他一些事情。” “可你不能逼她,先要治疗她的心理创伤。”杨若子又安静了下来,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叶萧,你说今天早上是池翠发现了苏醒的尸体?” “是的,她说苏醒有一些事情要告诉她,可惜已经晚了。” “也许苏醒有了什么新的发现?” “我也这么想。不过,今天我在现场与池翠说话的时候,总觉得她有些反常。” “她一定感到很害怕。” 叶萧摇了摇头:“她不仅仅是害怕。我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她似乎还隐藏了什么事情,我试探性地问了问,但她却说没什么事。” 杨若子刚想要说话,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下去了。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气氛有些尴尬了。 突然,叶萧说话了:“当见到池翠以后,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什么?” “她有麻烦了,很大的麻烦。也许,用不了多少天……” 叶萧的话忽然停下了,因为在他眼角的余光里,发现紫紫正在冷冷地盯着他。 又是一个噩梦。 池翠喘着粗气从床上坐了起来,耳边传来了肖泉均匀的呼吸声。她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却什么都看不到,这使她下意识地想起了地下管道,自从有了那段地底的经历,她对一切的黑暗都更加恐惧了。 一阵颤抖袭遍了她全身,她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拉下一片百叶窗的叶子,从一道狭窄的缝隙里,遥望着黑夜的星空。刚才,她梦到了一个白衣服的小女孩——紫紫。在黑暗的地底,小女孩不停地走着,她一直都跟在后面,直到紫紫突然回过头来。 她看见了什么? 池翠摇了摇头,她只记得梦到这里的时候,她就突然醒了过来。自从肖泉突然归来以后,她每夜都会被噩梦所困扰,每一个梦都万分离奇,似乎是某种奇怪的暗示。 就在昨天晚上,她甚至梦到了苏醒,梦中的池翠看到苏醒躺在太平间里,他被人拖出了冷柜,肚子上开着一道拉链般的裂缝——他被法医解剖了,在他那敞开的胸腔和腹腔里,有着一只破裂成两半的胆囊。突然,苏醒却睁开了眼睛,他冷冷地看着池翠,张开嘴向她说话。池翠把耳朵凑到了他的嘴边,却只听到了一片模糊的声音——这是死人的声音。苏醒胸腔和腹腔依然开着,而他的嘴唇却在不停地嚅动着,仿佛是在讲一个恐怖的故事。最后,他的嘴里缓缓地吐出了一句话,这一下池翠终于听清楚了,苏醒只说了三个字:“你惨了。” 就当她要尖叫起来的时候,这可怕的梦就醒了,而苏醒却永远都不可能再苏醒了。据说,他已经被送到了火葬场烧成了灰烬。 苏醒已经死去整整半个月了。池翠很清楚,他曾经喜欢过她,在那个晚上,他们差一点就——但苏醒最终控制住了自己,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走到了床边上。黑暗里她看不清肖泉的脸,但她可以想象。半个多月来,肖泉从没有踏出过房门一步,甚至连阳台上都没有去过,也没有照到过一丝阳光。他整天都躲在卧室里看书,也从来都不提过去发生的事,他既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就像一个游离于时间之外的人。 今天上午,肖泉还做了一件让池翠感到难以理喻的事:他偷偷地烧掉了那本七年前他送给池翠的《卡夫卡致密伦娜情书》,还有那块绣着笛子的丝绸手帕。当池翠发现这一切的时候,书和手帕都早已变成了一堆灰烬,房间里充满了烟灰,烧焦的碎屑到处飞扬,他冷冷地看着池翠,那目光一下子变得那么陌生。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仿佛一下子被什么东西击倒了。七年来她就是依靠着这本书,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勇气,如果没有书和手帕,她的精神早就崩溃了。可现在肖泉居然烧掉了它们,她真的生气了,好像肖泉把自己的心给烧碎了,她大声地质问着肖泉:既然现在烧了它们,为什么当初要送给她呢?但肖泉并不回答,他一个字都不说,任由池翠的眼泪在脸上流淌。最后,她无力地倒在了肖泉的怀里,喃喃地说:“还是忘掉过去的好。” 可是,她忘得了吗?池翠开始对未来产生了怀疑,她和肖泉之间究竟该怎么办?用七年的青春换来的,只是一个活着的死人吗? 她悄悄地流了几次眼泪,命运总是在折磨着她,似乎从七岁时的那个夏天开始,厄运就成为她的伙伴了。最近的几个夜晚,池翠一直都睡不着觉,她害怕噩梦又来造访她,她只能在深夜里拼命地上网,把自己弄得精疲力尽后再睡觉。 现在池翠又睡不着了,她悄悄地离开了卧室,来到了儿子的房间里。她没有开灯,不想打扰小弥休息,只是怔怔地看着黑暗中熟睡的儿子。她已经给小弥物色好了医院,并想办法筹措了一笔钱,再过一个星期,小弥就要住进医院,准备做脑神经手术了。 小弥一直都不接受肖泉,执拗地坚持着不肯叫他爸爸。而肖泉也不敢接近小弥,他们根本就不像一对父子,尽管他们的眼睛是如此相似。从小弥那双重瞳里,对肖泉流露出的只有一股深深的敌意。池翠意识到,谁都逃不过小弥的眼睛,包括幽灵。 池翠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幽灵,不停地在黑暗的房间里游荡着。她来到了客厅里,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音,心里立刻紧张了起来,她打开了客厅里的小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她的眼睛。 她静下心来侧耳倾听,终于听出了声音的源头,是客厅墙头的一个吊橱。她仰起头看着那扇橱门,橱里面只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搬进来以后她还没有打开过。但她确定,那声音就是从橱门里发出来的。池翠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决定看一看。吊橱很高,几乎接近天花板了,她只能踩着一把椅子才能摸到。 踩在椅子上的感觉就仿佛悬挂在半空,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吊橱的门。突然,一只黑色的影子从门里冲了出来,又沿着墙壁飞快地爬走了。池翠吓了一大跳,要不是她死死地抓住橱门,早就从椅子上摔下来了。 原来是一只老鼠,一眨眼的工夫,它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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