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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春雨点了点头就往里走,身后又传来了他的声音:“这房子里有股妖气啊。”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但什么也没有说,便走进了饭店大堂。

  龙舟摇着头后退了好几步,依旧仰望着整栋饭店,夜空下的丛林一片死寂,只有饭店深处传出的那些奇怪声音,好像在呼喊着某个人的名字。

  突然,饭店三楼的一个窗户亮了起来,某个人影映在了窗玻璃前。

  绝对不可能是春雨,她刚刚走进大堂,没有那么快就到三楼的。

  那个人又是谁?

  他靠近几步但依旧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似乎正贴在玻璃上,注视着饭店外的龙舟。

  但彼此都看不清楚,仿佛在黑夜里摸着一场京戏“三岔口”。

  转眼间窗口里的灯又灭了,整个三楼回到了黑暗里。

  “我会把你找出来的!”

  龙舟向那里点了点头,然后回到了POLO车里,飞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镜头切回到春雨身上。

  和昨晚一样大堂里没有人,奇怪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似乎是某种音乐声,好像是华尔兹?

  她在大堂里转了一圈,寻找声音的来源。循着声音进入了底楼的走廊,原来音乐声是从这里发出的,她轻轻推开一扇隔音门,眼睛便被天花板上打下的旋转灯光刺痛了。

  就是华尔兹——耳边清晰地响着华尔兹舞曲的旋律,明亮的灯光照得这里宛如白昼,脚下竟是上等的东南亚木地板,只有在专业的舞池里才能看到。

  舞会进行时。

  是的,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场华尔兹舞会,几十个人站在舞池中翩翩起舞——对不起,用“翩翩”这样的词实在不贴切,因为跳舞的全是头发花白或没有头发的老头子们。

  这一幕令春雨惊呆了,甚至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出了问题,那些跳着华尔兹的老人们,分明就是早上在餐厅用餐的那些人,其中几张脸还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是个足有几百平方米的巨大舞厅,还保留着维多利亚时代的遗风,墙壁和柱子都装饰得富丽堂皇,天花板正中有盏精美绝伦的吊灯,只是太过久远而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这是高级贵族才有的气派,再加上华尔兹本就是宫廷舞蹈,更有一股皇家风范,难不成当年还和王室有关系?唯一的缺憾是没有乐队伴奏,音乐是从音响里出来的。

  本来华尔兹应该男女成对跳的,但舞池里清一色全是老男人。他们一律身着晚礼服,按照身高不同搭配起来,由其中较矮的人扮演女士角色。虽然年纪都很大了,但他们的舞步倒还是不错,或许年轻时都是“舞林高手”,随着音乐不停地旋转着——每一对都像是一扇旋转门,在春雨面前开了又闭,闭了又开,诱惑着她闯入门内。

  虽然华尔兹还是保持着适中的节奏,但春雨却感到他们在越转越快,最后似乎连天花板也随之而转了起来。盛大的舞会开始了,谁是舞会皇后?

  眩晕令她后退到了墙角里,这一切究竟是幻觉还是梦境?

  忽然,一只骨节细长的大手伸到了她面前,她依旧低着头问自己:

  “是他吗?”

  缓缓仰起脖子,却没有看到期望中的那双眼睛那张脸,而是一张克拉克·盖博式的脸。

  他正是饭店的老板乔治·艾伯特。

  那双灰色的眼珠盯着春雨,瞳孔里闪烁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又把眼帘垂了下来,却看到那只大手离她更近了,慢慢伸向她的心脏……

  背后紧贴着墙壁,她已无处藏身。

  “Ms.Springrain,能允许我请你跳个舞吗?”

  艾伯特露出了英国式的矜持微笑。

  “啊?”

  春雨又抬起了头,眼前的艾伯特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盖博式的气质从眼睛里露出来,散发着中年男人的风度和魅力。

  那只手不可抗拒。

  终于,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随后春雨就被他带到了舞池中央,在一大群老头子中间,年轻的春雨和白衣的艾伯特分外醒目,仿佛是宫廷舞会上的国王与王后,而周围都是谦卑的贵族与大臣。

  艾伯特向她点了点头,然后就带着她转了起来。华尔兹的旋律就像是深海中的漩涡,永远不知疲倦地旋转着,握着艾伯特那双冰凉的大手,仿佛握着旋转门的门把,它将她带入门与门之间,玻璃与玻璃之间,时间与时间之间。

  不仅仅是华尔兹中的艾伯特与她,还有整个舞池连同饭店,都变成了一个硕大无朋的旋转门,在音乐声中尽情地狂欢——国王与王后戴着面具翩然起舞,铁面人隐藏在众人身后,弄臣发出搞笑的尖叫,唐璜悄悄与公爵夫人调情,玛格丽特穿上了新娘的婚纱……

  而春雨似乎已不属于自己了,她被艾伯特带着旋转在舞池中央,四周的老头们向她投来古怪的目光,似乎狼群在盯着一头可怜的小母鹿。

  不知道转了多久,华尔兹的音乐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呆呆地站在原地注视着春雨和艾伯特。

  “盖博”的胡子微微翘了翘,然后他举起春雨的左手,高声道:“今晚的舞会皇后——Ms.Springrain!”

  周围那些老头都发出了同样的喊声:“Springrain!”

  他们像是在欢呼得到了某件战利品。

  忽然,舞厅的大灯灭掉了,只剩下几盏昏暗的壁灯。人们纷纷转头离去,不消半分钟已全都走光了,只剩下春雨和艾伯特还站在舞池中央。

  空旷的舞池里鸦雀无声,不知从哪打出的幽光射在艾伯特脸上,他神情凝重地对春雨说:

  “舞会散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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