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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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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去至少五分钟了,大本钟的时针仍然停留在原来的位置,根本一动也没有动过。 大本钟停摆了? 天哪,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奇观——春雨使劲揉了揉眼睛,怀疑是不是今天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让自己产生幻觉或臆想了呢? 不,她的眼睛没有欺骗自己,大本钟的时针确实没有继续前进。它就像一个不知疲倦地奔跑了上百年的老人,突然之间倒地不起,默默地沉睡过去了。 手表上的时针已走到10点15分了,春雨发现身边许多游客都纷纷仰头看着大本钟,彼此间还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有人发出惊讶的呼喊声:“瞧,大本钟停了!”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这一奇景,国会广场上一片喧哗,人们拿出照相机来拍个不停,还有人在十点零七分的大本钟下摆出POSE以留纪念。 春雨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再回头看看泰晤士河里大本钟的倒影,一切都像是被颠倒了过来——今天到底是什么黑色的日子?2005年5月27日,暮春凋花时节的星期五,她从上海飞到伦敦,飞机上有个教授死在她身边,千辛万苦出了机场,却错过了接机的人,忍饥挨饿赶到学校却吃了闭门羹,当她跑到这梦中来过的地方,却看到大钟百年一遇的停摆了! 难道是上帝有意捉弄她?只不过把可怜的弗格森教授,与古老的大本钟作为了道具。 突然,春雨想起了一个人。 于是她高高举起手机,拍下了此刻大本钟停摆的照片。这是她上个月新买的手机,照片像素还是蛮高的,灯光下的大本钟晶莹剔透,指向十点零七分的时针非常清晰。 几秒钟后,春雨把这张照片发送到了万里之外的一个手机号码上。 北京时间2005年5月28日清晨6点20分 这是我的号码。 尖厉的铃声钻进耳膜,仿佛从某个遥远山洞传来,将我从连续不断的梦镜中托出海面。 睁开眼睛,我大口呼吸,仿佛某个人影就在眼前。 清晨的光线直射入瞳孔,我的脑子从混沌状态中缓缓退出,猛然想起刚才是什么在响? 对,短信铃声。 从床边摸起手机,发现这条短信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还不是中国大陆的,难道是香港的手机?眼睛睁大了一圈,想想会是哪个身在海外的朋友呢。 满腹狐疑地打开短信,却看到了一张图片。 大本钟。 手机微微晃动了一下,我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大本钟,这座举世闻名的建筑物,早已在《三十九级台阶》电影的结尾,深深映入我的童年记忆了。 手机里是大本钟的夜景,一片晶莹的灯光笼罩着它,时针指向十点零七或零八分的位置。 小小的屏幕里闪烁着荧光,下面还有一行文字—— “我是春雨,我看到大本钟停摆了。” 刹那间我把手机合起来,紧紧攥在手心,仿佛她就在手机里和我说话——大本钟停摆了。 是她说还是他说? 没错,昨天清晨春雨给我发了短信,告诉我她要登上去英国的飞机读书了。现在她应该已在伦敦了吧——上海与伦敦的时差是八个小时,那么现在她在那边正是晚上十点多钟。 他说的就是这个时候,不知不觉间额头沁出了汗珠。难道又是一语成谶? 昨晚叶萧风尘仆仆的面容又一次浮现眼前,他在英国发现了那个人留下的壁画和文字,预言了2005年5月27日晚十点,伦敦大本钟将要发生的事情—— 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27日夜晚10点20分 大本钟停摆了。 刚才分针好像走动了几下,但现在又彻底停了下来。越来越多的人围拢在国会广场,仰望大本钟停摆这一百年难遇的奇观。 春雨也在这人群中,背后不远就是泰晤士河,不知万里之外的那个人,看到她的短信了吗? 又过去几分钟,大本钟丝毫没有走动的迹象。路边多了几辆电视台转播车,正用摄像机拍摄大本钟,还有记者拿话筒采访周围的游客,也许很快这个画面就会传遍全世界。春雨但愿自己的脸不要暴露在镜头下,她宁愿被天下所有人遗忘,除了在地底的那个人。 仰视了大本钟几十分钟,春雨的脖子异常酸疼。当她把视线放平下来后,在人群里扫到了一个背影—— 瞬间,春雨的目光被冻住了,仿佛那背影是块千年寒冰,凝固了她眼睛里的一切液体。 她捂着胸口向前走了几步,那么熟悉的一个背影,无数次梦里在见到,如今却在人群中忽隐忽现。白色路灯照着他茂密的黑发,下面是黑色风衣竖起的领子。 是他吗? 世界上有那么多黑头发的人,有那么多相似的背影,甚至有那么多酷肖的面孔。记得有一回她在淮海路巴黎春天门口错认了一个背影,差点被人家以为是轻浮的风尘女子。也许等那个人回过头来,她看到的将不过是张拉丁人的脸而已。 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向前走去,用力拨开那些仰望大本钟的游客们。现在那古老大钟上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管它将停摆多长时间,一个钟头或是一千年? 然而,人这一辈子或许只能爱一次。 爱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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