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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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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良? 她只知道奈良是日本古都,许多外国游客都会到奈良观光。可他已沦落到如此地步,还有心情在寒冬中游览古迹吗? 当即买了张去奈良的票,紧跟他上了新干线同一节车厢。 到车疾驰过日本的冬天,两边的田野和山峦此起彼伏,即便冬天仍郁郁葱葱。他独自坐在前面,冷静地看着窗外景色,面容又比上个月憔悴不少。 到车在新干线奈良站停下。她跟在他的身后下车,来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这就是奈良,没有多少高大建筑,平静安详地坐落在山间平野,仿佛停留在遣唐使的年代。 他似乎早已做过旅游攻略,坐上一辆写有“春日大社本殿行”的巴士,她也跟在后面上车——他越来越麻木了,完全没注意她的存在。 不到十分钟,巴士停在一组日本古建筑外,她跟在他身后的下了车。 游客们在寒风中走进标有“春日大社”的门口,很多日本人前来欺负,更有不少外国观光客。她随手拿起一本宣传册,上面详细介绍了春日大社——这座奈良著名古迹,建于公元710年,是当时权臣藤原家为自己的守护神而建,供奉武瓮槌命、经津主命、夭儿屋根命和比卖神等神明,与伊势神宫、石清水八幡宫并称为日本三大神社。神社所在的春日身被视为神山,千年以来禁止砍伐,得以保留原始森林,同春日大社一同被列入联合国世界遗产名录。 然而,他却没有过多游览,更不曾注意那有名的数千座石灯笼。他来到许多人群中间,大家围绕一个空旷的舞台,后面有不少工作人员,穿着阴阳师里的那种服饰,拿着各式各样的古典乐器,像要进行什么表演。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惊讶地转过头来,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她也看清了那位不速之客的脸。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个人,看到这个无比惊艳的美少年,看到那双称得上完美的眼睛,看到对她深爱男子闪烁的关切目光。他竟身着一套衣袖翩翩的汉服,丝毫不惧怕室外的寒冷。在众多穿得严严实实的各国游客中间,这位美少年实在太隐忍注目,加上那身行头竟酷似义经,吸引了周围不少女孩的目光。 他是谁? 慕容云! 天哪,我居然在这里碰到了他?不会是幻觉吧?当我跨越沧海来到日本,来到古城奈良春日大社,即将观看“兰陵王入阵曲”,却见到真正活着的兰陵王! 依旧一身魏晋风度的汉服,性感的乌黑长发披肩撩人心魄,白皙面孔露出词性笑容,双目镶嵌千年前的魅力,跨越无数实际跨越沧海扶桑,直勾勾地摄入眼中。 该死的!为何我没有立即抓住他的脖子,狠狠痛打这张小白脸一番,再严厉审问出他的真实背景?想想他如何对待我和我的事业,想想他如何耍出阴谋诡计,制造了所多玛国政变,夺取了天空集团油田,又从背后操纵白展龙背叛,篡夺了我的帝国大权! 可是,我却还给他一个微笑! 情不自禁的微笑,无法用大脑控制的微笑,他乡遇故知似的人生幸事,就差当场来个拥抱——我真该死! 嘈杂的人群中,美少年凑近我说:“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我强迫自己保持警惕:“你是跟踪我来的吗?” “不,我是专程飞来奈良看春日大社的‘兰陵王入阵曲’乐舞表演。” “我也是。” 没错,我也是专程飞来看这个表演。“兰陵王入阵曲”早已在中原失传,却在唐代传入日本,成为日本雅乐及其民族文化的一部分。就分许多被中国人丢弃的文明一样,日本人万分珍视这些宝藏,传承至今发扬广大,这是一个值得我们敬佩和学习的民族——而我们这个曾经伟大的民族却太容易遗忘了! “我们都对同一个人感兴趣,自然会来看这一年一度的表演——这可是世界上唯一保存至今的‘兰陵王入阵曲’。” “同一个人?”我盯着他古老漂亮的眼睛,“这个人不也是你吗?贤弟!” 他的笑容看起来青春阳光:“是,这是纪念我的表演,如今我却隐藏在人群中,欣赏扮演我的日本舞者,感觉好有趣啊!” “这是胜利者的庆祝吗?” “大哥,你何尝败过?” “不要给我留面子,更不要给失败者留以同情!我建议你宣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我就是自己所说的“穷寇”,成王败寇,我已是穷途末路之败寇! 慕容云,你已把我打得够惨了,还要在打我一拳之前,专程过来通知我即将遇到危险。 遣散司机和保镖后,我变成名副其实的“光杆司令”,众叛亲离,一无所有——穷得只剩下任意挥霍的钱,就像丢失了王冠的国王,流亡在异国他乡醉生梦死度日。我在上海的五星级的酒店轮流住了一圈,便订了一张来大阪的机票,想看看被日本人保存下来的“兰陵王入阵曲”是什么样子。 也许,现在唯一可以救我的,就是那副兰陵王面具。 美少年再次拍拍我的肩膀:“不,大哥,你还有机会。” “你还会给我翻身的机会吗?” “啊,乐舞开始了!” 慕容云兴奋地喊了一声,旋即舞台上响起鼓声与笛声,却不像中国舞乐那么热闹激昂,而是曲折悠扬深沉委婉,颇像日本古典音乐——说不定这正是唐朝原貌呢! 舞台上缓缓出现一位身着宽袍大袖的武士,竟像《源氏物语》里那些服装。舞者戴着巨大的金色面具,覆盖面孔以及整个头部,很像中国西南傩戏道具。面具头顶装饰怪手,容貌高目深鼻,具有中国人想象的胡人特征,下颚和眼睛还能活动,像寺庙里驱魔除鬼的天王。无论服装还是面具,都无比精美华丽——这就是日本版的兰陵王。 “兰陵王”手里拿着根东西,粗看像鞭子或棍子,沉着缓慢地摆动身体,双手不时举起平推,若登高指挥千军万马。后面响起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古典乐器,听着都有浓厚的日本味道。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却感到身旁的慕容云,和着缓慢的节奏发出沉重喘息。 由于和想象的不太一样,没有出现纵横驰骋的场面,只有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从容不迫地摆出种种造型,更像是专门给大家拍照片的——但这就是真正的古风,在鼓和笛的悠远节奏里,表现兰陵王的神秘与勇武,还有他的悲剧人生。 后世中国文明日趋庸俗,人们以打打闹闹为乐趣,以吹拉弹唱为能事,就连音乐也流于悦耳动听的形式,却丧失了汉唐时代的浑厚庄严——西洋人以为江南丝竹、茉莉花、京剧就代表了中国的舞台艺术——没错,那是清朝人的娱乐方式,却非三千年来我们祖先真正的音乐。汉民族沉稳大气庄严肃穆节制的雅乐,却被日本人吸收而去,进而赋予其日本民族的灵魂——而我们的民族音乐却早已丧失灵魂,沦为品位低下的满清贝勒们的倡优乐伎! 是啊,在场也有不少中国游客,但他们完全不懂得欣赏“兰陵王入阵曲”,只是不耐烦地拍照片凑热闹。 只有我,还有我身边的美少年,才能体会舞台上“兰陵王”的悲哀,他在扬长顿挫舒缓悠扬的鼓乐声中,表现一个人永远的孤独——兰陵王的本质是孤独,即便可以在万军丛中驰骋,即便可以为君王立下不世伟业,他依然是孤独的——没有人可以理解他,也没有人可以真正爱他,他只有戴上那副面具,才能成为一位伟大的将军。 最终,他爱上的也只能是那副面具。 台上乐舞已近尾声,慕容云才轻声讲解道:“‘兰陵王入阵曲’属唐乐坊鼓架部,乐有笛,拍板,答鼓。属散乐百戏,无情节,也无其他人物和对白,只在旋律中表演兰陵王头戴面具、身着戎装、手持鞭子的指挥击刺之容。亦入歌曲,可做歌舞式表演。” “感谢贤弟指教。” 该死!怎么还与他称兄道弟?我可没有左脸颊挨了记耳光,再把右脸颊凑凑过去的美德。 “早在盛唐时期,日本天皇就诏令在奈良皇宫中表演‘兰陵王入阵曲’。日本很多庆典活动,比如赛马节、相扑节,甚至天皇即位大典,都要演奏此曲。日本还保存历代兰陵王歌舞面具六十多件。今天,是春日大社一年一度的日本古典乐舞表演,‘兰陵王入阵曲’是排在第一位的节目。” 慕容云话音刚落,舞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我目送日本版的兰陵王舞者离去,转头看着身边货真价实的兰陵王。 “怎么样?不错吧?”他为日本人赞叹了一番,却是话锋一转,“可惜——在我上阵杀敌的那个年代,我们可没那么文雅!” “一千多年前,你也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吧。” 此话似是讽刺,既然已输到这种地步,我也不想给自己留面子:“我是哪一个呢?” “勇士!你当然是我心目中最棒的男人!”他笑着带我离开舞台,向旁边冷清的建筑走去,“我知道你来这的目的——因为那副面具!许多年前我丢失了面具,已是你自我拯救的唯一稻草。” “是,我会得到它的。” “大哥,你何必总跟我争呢?面具要跟我争,江山要跟我争,就连女人也要跟我争!”他无奈地叹息一声,“其实,你不明白我的心——你若需要的话,所有这些我都可以还给你!” “女人也还给我吗?对不起,我已经不需要秋波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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