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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土耳其人戴着红色的毡帽,我看着他的眼睛只能继续说下去:“车,我必须有一辆车,不,是三辆车。一部宝马760的房车,可以去参加福布斯的晚宴。一辆是奥迪Q7的SUV,可以去长途旅游探险。最后一辆是保时捷——不,是法拉利敞篷跑车,凌晨一点可以带着我的女人,开到时速二百公里兜风!”

  “说的真棒,你可以做我的好朋友了,你想要得到财富和女人,你还想要权利和荣誉。所有人都回尊敬你,每个人都会给你让路,甚至对你感到畏惧。只要你高兴,就可以让许多人飞黄腾达;只要你不高兴,也可以让更多人倾家荡产。”

  “是的,但我还想要……我还想要……杀……”

  “杀什么?”

  “杀人!”

  虽然坐在维也纳的咖啡馆里,我却看到了一片黄土覆盖的沙场,成千上万的战马嘶鸣,铁甲与批铠包裹北国的骑士们,阳光穿破层层乌云,照亮铁矛锋利的刃口……

  “你看到了什么?”

  “恶魔——”我突然换上一身铁甲,置身与千军万马之中,“我看到一张恶魔的脸,骑着一匹雪白的战马,挥舞长矛向敌军冲杀而去。他的面貌太过于恐怖,无疑来自最古老的地狱,所有人都被吓得屁滚尿流,接着便是血流成河的杀戮。”

  “你杀了谁?”

  刹那间,眼前掠过许多人的脸,有两次跟踪我的那个男人的脸,有那个被我打得头破血流的“人”的脸,还有侯总肉不笑的脸,田露那张冷若冰霜的脸,还有其他无数我认识或不认识的脸……所有的脸都对我做着奇怪的表情,最后却是哄堂大笑,他们笑得那样肆无忌惮,仿佛在看一个小丑的表演。

  而我就是这个小丑,脸上涂着白色的油漆,鼻子上还顶着一个红球。

  “你们全都去死吧!”

  我挣扎着大叫起来,又无能为力的躺下。

  “你还想起了什么?比如——你的过去?”

  “过去?”

  一想起这两个字,脑子就隐隐作痛,仿佛被一根针深深扎入,身体触电般跳起。我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却是白色的世界,温暖的灯光照射着我。

  “你没事吧?”

  女助手将我扶起,我摇摇头,“还好!做了许多个梦,梦见自己到了一百年前的维也纳?”

  “这是我们的心理治疗,希望能找到你晕倒的根源,这也可能与你的过去有关。”

  “谢谢!”我擦了擦额头的汗,“但是,我现在想回家了。”

  几分钟后,当我走出医院的大门,才发现治疗竟持续到了深夜。

  拖着疲惫的脚步,坐上回市区的夜班公交车。妈妈给我打来电话,我说就快要到家了。午夜的星空下,车子晃晃悠悠开了很久,朦胧地看着马路两边的灯光,想黑色纱布后的许多双眼睛。

  司机一直放着电台广播,子夜十二点,突然响起一个磁石般的声音:“我是秋波,欢迎你打开收音机,走进‘午夜面具’。”

  又是这个节目,我已记住了这个声音,像海绵一样源源不断吸收我的听觉。

  午夜的公交车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些夜班回家的中年人,有的人昏昏欲睡,有的人坐着发呆,只有广播里传出的轻柔声音,飘荡在公车的每一个角落。

  “此刻,你在做什么?还戴着那副沉重的面具吗?或是已经卸下面具,独自躺在自己的小窝里,舔着白天留下的伤口?好了,吴小姐请说话……”

  这是一个午夜谈话类节目,每个大进电话来的听众,都可以向主持人倾诉心里的苦闷。主持人很少会主动插话,更不做道德上的评判,真正的主角是大进电话的听众,主持人则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

  主持人秋波接完两个电话说:“现在给大家听一首歌,张雨生的《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随着一段简单的钢琴弹奏,电波里响起那难以模仿的独特嗓音——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稀少的叶片显得有些孤独/偶尔燕子会飞到我的肩上/用歌声描述这世界的匆促……”

  听到第二句,心就被揪起来,眼眶条件反射第湿润了。我拼命想要忍住,却难以抑制泪腺的分泌。这些古老的液体夺眶而出,冲刷脸颊上的尘土,从两腮滑落到手背。无法理解自己的眼泪,但我的心已投入到歌声中,桓古不变的无奈,让人难以释怀的悲伤。我惊讶世上竟有如此的歌喉,也惊讶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情怀——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稀少的叶片显得有些孤独

  偶尔燕子会飞到我的肩上

  用歌声描述这世界的匆促

  我是一棵秋天的的树

  枯瘦的枝干少有人来停驻

  曾有对恋人在胸膛刻字

  我弯不下腰无法看清楚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时时仰望天等待春风吹拂

  但是季节不曾为我赶路

  我很有耐心与命运追逐

  我是一棵秋天的树

  安安静静守着小小疆土

  眼前的繁华我从不羡慕

  因为最美的在心不在远处

  在午夜的工尺萦绕,像永远不会离去的幽灵,来到我耳边安静地歌唱。他的声音时而淡定时而激昂,时而苍凉时而温暖,不争不取,不离不弃,像路边一掠而过的树,如此寂寞如此凄凉,却独自享受自己的世界,无论白天与黑夜的变化,无论春夏与秋冬的更替,无论多少个世纪多少个轮回。

  一曲终了,我的泪水还没结束,确切第说是失声痛哭——全车乘客都注视着我,大概以为我的钱包刚被偷了,泪水依然挂在脸上,无法结实为何如此激动,就因为这首张雨生的歌?在最近半年的记忆里,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也是第一次听到张雨生,怎么突然有这种强烈反应?永远也割断的心灵感应,如同一根导火索,炸开了遗忘的秘密之门。

  下车后擦干眼泪,仰望神秘的星空,不知明天将会怎样。

  明天,我将去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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