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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实际上,从高祖即皇帝位以来的七年间,刻意远避朝事也好,潜心求仙问道也罢,旧人旧事无不时时相伴。张良心中,极力忘却的是功名利禄,逃避的是宫廷的戒疑,留恋的却是昔日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人们。在那些人中,高祖使他敬而远之;与高祖一同起于沛、丰,对他以口舌之能博取功名不以为然的诸将,则使他淡然相处,不愿留意;唯有项伯,出身世家,忠厚憨直,令人信赖,使他每每想起,不能忘却。

  刘伯对张良的友情同样炽烈,但对他的选择则不可理解。尤其是当他踏上紫关岭,亲眼目睹张良清苦的生活,简朴的起居之后,一种惋借、怜悯、不可思议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清癯枯瘦,胡须苍乱,着一件百衲单衣的人,就是当年灞上扶危、固陵静乱、神采飞扬、潇洒飘逸的张子房!

  当然,这与高祖皇上对各种势力的不同策略有关。皇上戒惧最深的,是开创基业、征伐天下战功显赫的异姓王。其次,是同他一起起自布衣的诸侯众将。对前者,是惧怕他们的才能;对后者,则是不允许他们有居功攀比之心。至于项氏旧族,因已枯死余烬,不能复燃,皇上网开一面,不过是示恩于人,借以笼络天下,博取宽爱仁厚之盛名罢了。

  “子房,人生如朝露,转瞬之间,即是百年。何如自苦若此?”

  对坐石室之中,刘伯的第一句话,就是满含不解的诘问。

  张良先不作答,只是惨然苦笑,面呈无奈之态。忽而又收敛殆尽,淡淡

  说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此非自苦,实为自乐。”

  刘伯听得出,这话有些生分了。但毕竟是情分深重,并不介意。转而提

  起别的话题:“高祖驾崩,惠帝继位,新君仁厚,天下敬仰,国运定能昌盛。”

  这一句淡然的应景之语,使张良大为震惊:“啊!”

  意外的反应使刘伯有些不解:“子房这是……”

  “是什么时候的事?”

  刘伯这才知道,朝中的变故,张良并不知晓。见他面呈惊异之色,两眼直愣愣地发呆,心情不觉沉重起来,暗想:看来,子房并没有超然物外。遂缓声安慰道:“子房勿急,听我细说。”

  原来,高祖在平定淮南王英布时,被流矢所伤。回到长安不久,广武旧伤又复发,竟一病不起。吕后遍召名医,精心疗治,仍不能愈。一日,吕后又请人访得一位名医,入宫为高祖诊察。高祖向他问道:“汝看朕之箭创,可能平复?”

  医者略加思索,然后回复道:“臣竭尽心力,或能挽救于一时。但依臣看来,陛下已病入膏育,虽神仙降世,恐难根治。”

  高祖听了,不禁幽然说道:“卿能直言,朕心亦感。朕本布衣,提三尺剑,斩白蛇而起义。亡秦之后,复与天下群雄,逐鹿中原。幸得天道相酬,将士用命,得以削平群雄,创立帝业。人生如此,夫复何求!今一病至此,岂非天命?语云:死生由命,富贵在天。朕之得蒙天佑,至矣、尽矣。天命如此,虽扁鹊重生,势不可为。”

  就这样,缠绵病榻,恍经数月,病情逐日加重。高祖自知大限将至,一日,传旨准备车驾,召集在京列侯群臣,共入太庙,命使臣恭具太牢,宰杀白马,指天共誓:“自今日后,非刘氏而王,无功而受侯赏者,天下共击之。”

  接着,又祭拜天地,晋叩列祖列宗。回至宫中,遂遣使驰谕陈平,立即率军赴荣阳,协助灌婴,据地固守,以固京师之本,防各地乘丧生乱。

  布置已定,又召吕后、太子刘盈及威夫人至榻前,以手指戚夫人向吕后道:“朕素知汝对戚姬母子怨妒甚深。朕去之后,望汝曲予呵护,以善待之。”

  当着众臣,吕后不敢违拗,点头以示。接着启齿问道:“陛下千秋之后,如萧相国不幸离世,谁人可代?”

  高祖低声道:“莫如曹参,”

  吕后接口又问:“曹参年迈,或不能久,以后又当属何人?”

  高祖略一沉吟,又说道:“王陵可用。但他略显愚直,难以独负朝纲,可由周勃任太尉以辅大政。周勃质朴少文,忠勤笃实。欲安刘氏,必赖周勃。”

  吕后又问:“再下来呢?”

  “以后之事,恐非你所能知了。”

  说完了这句话,高祖力不能支,昏睡而去。

  刘伯的陈述,极为缓慢。张良听了,惊心动魄。感慨最多的仍是高祖一生,可谓知人善任。垂暮至此,对朝中众臣,度用恰切。至于虑事周详,怕是建朝之后,历练的结果。

  接下来,刘伯又详叙惠帝即位之事。其中谈到,高祖驾崩之后,吕后与审食其密不发丧,图谋借机屠戮大臣,以绝隐患。倒是张良之子辟强向萧何进言,请吕后立刻拜侄儿吕太、吕产为将军,统领南北两军。萧何依计而行,吕后立刻依从,遂无后顾之忧。

  张良听了,心中暗想,辟强果然善解人意。汉初兵制,南军驻扎京城之内,专事护卫宫廷,北军驻扎京城之外,专事拱卫京都。吕后以两侄为将军,分别统领,兵权在握,自然有恃无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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