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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张良自感这番话说得是多了。但又觉得事已至此,不能不说。

  皇上听了,急忙问道:“子房所言,果然如是。但事已至此,当如何应对?子房当为朕筹一万全之策才是!”

  涨良略略沉吟,尔后问道:“诸将之中,皇上平素最憎恨的是谁?”,皇上毫不迟疑,随口答道:“诸将之中,朕最憎恨的莫过于雍齿。朕初于沛县起兵,率众北上,留其据守丰邑。朕方离去,他竟举丰邑以降魏,不久又降赵,由赵投张耳。张耳复又派他率军助我攻楚。我因当时天下纷争,又正用人之际,不宜树敌,不得已而将他收用。破楚之后,念他尚有战功,又不便无故加罪诛杀,但朕心中痛恨,并未稍缓!”皇上话音未落,张良急忙说道:“陛下可从速颁诏降旨,将雍齿封以侯爵,诸将猜俱,必当平息。”

  “子房之计,果然高明,只是便宜了雍齿,着实可恼。”

  第二天夜晚,皇上便在洛阳南宫召宴群臣诸将。文武群臣,闻诏而来,依次入座。一时间,宫内大殿,灯红酒绿,煞是热闹。宫中侍卫一声高呼:“皇上驾到”。但见皇上在前呼后拥之中,方步而来。群臣依礼,一起拜跪,行君巨大礼。

  “众臣平身。朕今日邀卿等来宫中小饮欢聚,望大家开怀畅饮。”

  皇上高举酒杯,向众臣示意。众臣连忙相应举杯在手,共祝皇上万寿无疆。

  酒酣耳热之际,皇上即席宣布,封雍齿为“什邡侯”。雍齿大喜过望,即刻离席跪拜谢恩。

  雍齿欣喜自不待言,尚未蒙封赏的将吏猜惧顿消:“连雍齿都能得封侯爵,足见皇上宽怀仁厚,豁达大度。我等还有何疑惧!” 自此之后,群情翕服,不复生心。

  皇帝心中良然宽慰。

  第十五回 顾左右幡然惊心魄 辞封赏明哲思退身

  雍齿受封,使诸将的猜惧顿失,皇上的疑虑稍缓。

  张良闻知雍齿受封之后,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此事还远没有完结。

  从南宫回来,张良便一直被皇上与众臣的纠葛所困扰。时而对自己的唐突深觉懊悔:惹发了这一番麻烦,引发了皇上的惊觉,累及众臣的安危,波起朝廷的动荡;时而又自觉宽慰:事出必然,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到来,与其讳莫如深,不如未雨绸缪,以免久积成患,殃祸深重;时而对皇上的不怜功臣,事成即负,颇觉失望;时而又为皇上开脱:人心无尽,纵将一方国土,宰割殆尽,人人封赏,众臣终难餍足,身为皇上,此也难事,不得不忧。

  思来想去,也觉智枯才尽,无法可求,便索性抱定既成事实,随遇而安,由他而去。只要自己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远避是非之事,安然处之,或许可保无虞。于是,仍旧一心一意教子读书,陪伴夫人,浏览典籍。

  有时也由姬康相随,悄然离府,踏青郊外,徜徉于山水之间,阡陌之上,忘形游览,排忧遣烦。

  接连发生的几件事,又使张良心生波澜,寝食难安。

  先是齐王田横遭逼而死。

  皇上登基之后,对远避海上的田横仍耿耿于怀,不能相忘。田横久居齐地,颇得齐人之心。任其坐大不能收复,尚或有机,卷土又来,兴风作浪,为祸必深。虑及此,皇上便遣差朝官,前去招降,明令:如来朝服,旧罪可赦。田横招待使者,殷勤安顿,与众人商议。众人皆曰,皇上表面宽大,内心狭窄,生性刻薄,前往归降,必是自投罗网。遂以田横曾烹杀郦食其,得罪皇上,今郦食其之弟郦食商为皇上近臣,恐不能相容为故,不肯从诏。皇上一心想使田横来降,便压服郦食商,不与田横为难。又派使者带诏而去,许下诺言:如田横归朝,大则封王,小则为侯;如拒不从命,定率大军,前来征剿。田横无奈,为使众人免遭屠戮,带了两个门客,随了朝使,前来洛阳,将至都城,自刎而死。皇上仍不甘心,必欲收服田横门下五百士卒。五百士卒将至洛阳,闻知田横已死,齐集墓旁,悲伤祭奠,高唱《薤露歌》,尽皆自绝。至此,皇上才善罢甘休。

  接下来是楚王韩信遭贬。这件事,张良也算是参与了的。

  皇上对韩信的疑惧由来已久,两夺将印,徙封楚王,便是佐证。即便如此,皇上仍不释怀。因为韩信的满腹韬略,将兵神威,盖世功勋,本身就是一种威胁。虽然韩信被徙封楚王之后,由心怀不满渐自宽慰,不再计较,皇上的戒备却依然如故,处心积虑要伺机惩除。

  机会来得极快,皇上闻风而动。

  项羽垓下兵败,楚将钟离昧下落不明。钟乃名将,素为项羽倚重,屡立战功,数败汉军,皇上至今余悸犹存。而今杳无音信,皇上亲颁诏令,严敕各地缉捕,务要斩草除很,以绝后患。

  这钟离味未藏于野,却隐匿在楚王府中。韩信念其曾一同在霸王营中为伍,颇有交情,不忍相弃,私下收留。当然格外小心,深怕外人知晓。

  不想偏偏事存不密,形迹败露,被人微访而知。皇上吃惊不小,终日苦思谋划,不得要领。

  这是朝中大事。皇上遣宫人召张良入宫,商议对应之策。

  座中只有张良、陈平。皇上优形于色,惴惴不安,缓声问计:“韩信藏匿钟离昧于府中,必然图谋不轨。朕欲兴兵伐之,不知可否?”

  张良本不愿多言,因对陈平的禀性素来详知,只怕计出他口,必然阴毒,如若皇上首肯,则更难转圜,便率先发言:“楚王与钟离昧,原本同在项羽营中谋职,想必素有交情。楚王念及旧情,收留钟离昧,也是忠义之举,丈夫之行,实不足虑。”

  这是在为韩信开脱,似乎有些不妥,也难合皇上之心。想到此,便又补

  上一句:“皇上现广有天下,江山稳固,量一个钟离昧,不过败军之将,苟且偷生,能有何为?”

  皇上撇开此话,又提起一件事:“闻韩信在楚很是嚣张。每次出巡,车马喧闹,前后护卫,不下三五千人,声势浩大,威震百姓,不知欲要何为。”

  这是责怪韩信有违仪制,目无天子,图谋不轨,只是没有明言罢了。但汉朝初立,只是粗略制定朝中礼仪,对诸王仪仗并无明示,不能追究。当然,这是不可明言的。张良则续前话题,接着说道:“既知钟离昧匿于楚王府中,皇上不如颁诏令其来朝奉降,以治其罪,楚王必不敢回护。”

  皇上意识到与张良话不投机,便转向陈平问道:“卿为何缄口不语?有何妙计,不妨直言,以解朕忧。”

  语气格外恳切,期望甚厚。张良听来,不免有遭受冷落之感,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但张良所虑的不在冷遇和失宠,而在于由此而生的心隙。因此,他只好谨言慎行,紧缄其口,作壁上观。

  “臣心中所虑是楚王是否知晓有人告他欲要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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