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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大帐之内,刘邦见项羽端坐高处,项伯、范增分立左右,便低首垂目,不敢仰视,碎步向前疾行几步,连忙跪下,谦恭地拜道:“季不知鲁公入关,有失远迎。今特来登门谢罪,望鲁公海涵。”

  项羽见状,只是微微欠了欠身子,便算还礼,遂冷冷地问道:“沛公自知有罪乎?”

  “季当初奉怀王之命,与鲁公相约攻秦。鲁公战河北,季在河南,虽两路分兵,然季不过遥仗鲁公神威,侥幸先行入关,入关之后,季念秦法暴酷,民不聊生,不得不破除苛禁,仅与民约法三章,其余不敢擅改,时刻盼望鲁公入关,主持大计。鲁公入关日期,季实不知。派兵守关,不过为防盗贼。

  今日有幸得见将军,使季有机会坦言心迹。只是或有小人进谗,离间季与鲁公,意使鲁公与季结怨,季实感委屈。”

  刘邦作罢这一番申辩,似乎动了真情,满含冤屈,两滴清泪,不觉落了下来。

  项羽本是粗豪之人,胸无城府,喜怒无常,见刘邦陈述,辞恳意切,与项伯所言略同,倒觉得自己错怪了刘邦,便起身下座,将刘邦扶起,和言直告:“沛公不要伤感。只是沛公左司马曹无伤派人相告,言公欲独自称王关中,令子婴为相。不然,我决不至于此。”

  张良见项羽转怒为喜,心中宽慰了许多。却见范增在侧,眉字紧蹙,焦躁不安,便又警觉起来,不敢懈怠。

  项羽拉着刘邦起来,又叫各人依次就座:刘邦北向,项羽、项伯东向,范增南向,张良西向侍坐。

  刘邦一向善饮,此时依张良所嘱,推说身体不适,并不多饮。项羽却真情相劝,与刘邦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范增在一旁看了,内中焦急,暗想,项羽定是因酒兴大起,忘了正事,便举起所佩玉玦,示意项羽速下决断。不想项羽自顾饮酒,全然不睬。

  范增见帐内苦无机会,找了托词,走出帐外,召来项羽族弟项庄,窃声吩咐:“主公外似刚强,内实柔弱。今刘邦自投罗网,主公迟疑不决,此机一失,后患无穷。你可入帐敬酒,借舞剑助兴之机,杀了刘邦,我辈今后方可高枕无忧。”

  项庄受了范增密计,点头领会,撩衣大步进了帐中,来到席间,先向刘邦敬了酒,然后抱拳施礼:“庄愿为诸公舞剑,聊助雅兴。”

  项羽不知就里,也不阻拦。项庄拔剑在手,运动掌腕,扭动腰身,闪展腾挪,往来盘旋,剑光闪闪,呼呼生风,有意无意之间,所执剑锋,指向刘邦。刘邦只见眼前剑影翻飞,不觉心惊肉跳。张良见了,知其中有诈,频频用眼神向项伯示意。

  项伯会意,遂起座离席,对席上诸位说道:“剑须对舞,方显精彩。”

  说罢,项伯拔剑出鞘,与项庄并舞起来。项庄剑锋所指,项伯剑锋随到,相与纠缠,暗暗较量。只见两支利剑,只在刘邦眼前并交翻飞,惊得刘邦神色大变。

  张良见状,料想有项伯在侧,一时不至有难,便借故走出帐外,召来樊哙,密嘱几句,转身又进了帐内。刚刚入座,樊哙已左手持盾,右手扬剑,闯了进来,径直走到席前,面呈酱色,气喘如牛,怒发上冲,嗔目欲裂。

  项伯、项庄见有猛士突至,都收了剑,呆呆相望。项羽也大吃一惊,大声喝问:“此乃何人?”

  樊哙正要答话,张良已抢上一步,代为答道:“此乃沛公参乘樊哙。”

  项羽定睛一看,见樊哙身材魁伟,脸膛紫黑,胡须密扎,神气英武,脱口赞道:“好一个壮士。赏他酒肉。”

  早有侍者取来一斗好酒,一只生猪蹄,递了过来。樊哙也不答谢,横盾接酒,一饮而尽,取了佩刀,大块切肉,顷刻间,便将一只生猪蹄吃得净光。

  “壮士还能饮酒否?”项羽问道。

  “我死且不怕,何惧饮酒!”

  “壮士何言生死?”项羽又问。

  “暴秦无道,百姓举义,诸侯反叛。怀王与诸将相约,‘先入关中者王之’。现沛公先入咸阳,不敢加冠称王,而屯军灞上,风餐露宿,以候鲁公,鲁公却不明察,听信小人谗言,欲加害沛公。哙未待传唤,闯入帐中,虽为沛公申冤而来,但终冒犯神威,此罪当斩。但哙毫不畏惧,请鲁公鉴谅。”

  樊哙一番言辞,掷地有声。项羽听了,并不恼怒,对樊哙大加赞赏:“此真英雄也!”

  张良这时向刘邦连使眼色。刘邦会意,慢慢起身,向项羽拱手说道:“鲁公慢饮,季要入厕方便。”又回头斥责樊哙,“大胆樊哙,如此鲁莽无礼,还不快快退出!”

  刘邦先自离帐,张良随后拉了樊哙,也到帐外。至僻静处,张良对刘邦道:“主公请速回灞上,勿再停留。”

  “我不曾与项羽告辞,怎能突然离去?”

  “此时紧急,主公不可拘于小节。项羽已有醉意,正是脱身良机。延宕时久,恐别生变故。良愿代公告辞。”张良催道。

  刘邦依言,取出一双白壁,一双玉斗,交给张良,骑上一匹快马,带了樊哙,急速抄捷径奔回灞上。

  张良稍停片刻,估计刘邦已远去,方缓缓步入帐中。此时,项羽已醉眼朦胧,似寐未寐。过了许久,方大声问道:“沛公何往?”

  张良见项羽追问,缓缓答道:“沛公近日身体不适,不胜酒力,今已有些醉了,恐酒后失态,得罪鲁公,已先自回灞上去了。托良将这些礼物献于鲁公及范先生。”

  说着,便将一双白壁,献给项羽,一双玉斗,献给范增。

  项羽听说刘邦已返灞上,有些惊愕:“为何不辞而别?”

  张良答道:“鲁公与沛公情同兄弟。只是鲁公属下,也许有人与沛公心存芥蒂,欲要加害,嫁祸鲁公。鲁公初入咸阳,正应以诚待人,布信于众。沛公若死去,天下之人,必讥讽鲁公,鲁公岂不坐受恶名?鉴此,沛公不便言明,只好脱身避祸,以免陷鲁公于不义。”

  项羽闻言,默不作声。只强睁开一双醉眼,打量手中玉壁:果然是光莹夺目、毫无瑕疵的上等珍品,遂棒在手里,赞不绝口。

  范增坐在一旁,正为奇计未成大为恼火,又见张良旁敲侧击,有意损他;项羽把玩手中玉壁,尚自沉湎,不觉怒起心头,当即取过玉斗,掼于地上,拔出鞘中利剑,将其所为碎块。末了,面对项庄骂道:“竖子不足为谋。来日夺天下者,必是刘邦。我辈皆会成其俘虏!”

  他虽面对项庄,心中的“竖子”必是项羽。

  项羽也许真的醉了,并不理会范增,起身拂袖走入内室,很快发出了如雷的鼾声。

  刘邦此时已返回灞上,唤来曹无伤,当即将他推出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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