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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神宗得疏,特准辞免伯禄、上柱国、部宴。居正晋太傅。明朝太师、太傅、太保皆为死后赠官,文臣生加三公的,自居正始,以前是没有的。

  万历十年的春天,寒风尚在塞外逗留的时候,这一位从嘉靖初年即向大同进攻,其后屡困北京而终于投降朝廷,接受封爵的顺义王俺答死了。俺答一死,对于居正是一个忧虑。西部鞑靼底领导权,属于哪一个?会不会因为俺答之死,全部重新接受土蛮底领导,和朝廷作战?会不会再起一次分裂?分裂也许对于朝廷有利,但是一经分裂,更易促成土蛮扩展底成功,便对于朝廷有害。居正想起俺答底后妻三娘子。十二年以前的事了,因为俺答对于三娘子的迷恋,才有把汉那吉底投降,以后引起封贡底成功,北边底安定;饮水思源,当居正想起国家底坚强和自己底事业,他能忘去三娘子么?三娘子是一根绳索,有了三娘子便可以约束俺答,约束鞑靼。在吴兑总督宣大的时候,三娘子入关进贡,吴兑赠她八宝冠,百凤云衣,红骨朵云裙。真好看!这一套绣花的衣裙,把三娘子迷恋了;究竟还是吴太师好!以后,在朝廷和鞑靼交涉的当中,朝廷底第一个友人便是三娘子。

  居正在俺答身死的前后,几次和边镇督、抚谈起:

  承示,虏王病笃,今番恐不能起矣。顷报套虏西抢者,知虏王病,亦皆汹汹;况板升之人,素依老酋为主,老酋死,把吉弱,不能抚其众,加以荒旱,诸夷思乱,虏中自此多事矣。那吉忿老酋之分其众,即欲西牧,其智略可知矣。此虏初降,吾抚之甚厚,今当急收之,使与哈酋同心协力,一应贡市事宜,悉如老酋在时行。黄酋病不死,必且诪张为患,公宜乘时厉兵秣马,厚抚战士,为自固之计。老酋若死,虏中有变,随机应策,在我自有余力矣。(书牍十三《答三边总督郑范溪》。按郑洛时为宣大总督,题衔误。)

  奉翰示,料度虏情,一一中的,敬服。今日之事,惟当镇静处之,随机应之,勿过为张皇,轻意举动,致令惶惑,兴起事端也。昨督抚欲条议,仆即力止之。俺酋未死数年之前,仆已逆虑及此。诸公但审侦虏情,亟以见教,圣明在上,自有主断也。虏中无主,方畏我之闭关拒绝,而敢有他变!但争王争印,必有一番扰乱,在我惟当沈机处静,以俟其自定。有来控者,悉抚以好语,使人人皆以孟尝君为亲己,然后视其胜者,因而与之,不宜强自主持,致滋仇怨也。(同卷《答大同巡抚贾春宇计俺酋死言边事》)

  哈酋与诸部,议论不合,虏中亦须有此情状,乃可施吾操纵之术,今且不可合解之。至于虏妇守孝三年之说,此必不能行者,俟诸酋既集,议论已定,彼一妇人,终当为强者所得耳,何能为乎?顺义恤典,下部议复,仍当从旨中加厚,以示天恩。(同卷《答大同巡抚贾春宇》)

  袭王之事,大都属之黄酋,但须将今年贡市事,早早料理,以见表诚悃,而后可为之请封。谚云,“若将容易得,便作等闲看。”务令大柄在我,使之觊望恳切,而后得之,乃可经久。然虏情多变,亦难预设。闻近日哈酋与虏妇及诸酋议论不合,颇为失欢,若果有此,且任其参差变态,乃可施吾操纵之术也。(同卷《答三边总督郑范溪计顺义袭封事》)

  安兔吉无知,戕我旗牌,掠我头畜,此等事在亦常有,但此虏王新殁,在我当申严旧约之时,而彼酋乃敢咆哮如此,不一惩之,衅端起矣。既黄酋之子,宜即责黄酋处之。彼方觊承封爵,若其子不能制,他日安能统大众乎?此亦制驭之一端也,幸惟审图之。(同卷《答巡抚萧云峰》。按即陕西巡抚萧廪。)

  居正对于鞑靼方面,全是因应。俺答初死,他似有支持把汉那吉的意念。看见那吉底威望不够,他便吩咐沿边督抚静以待动,对于各个候补者,分别给予应得的好感。最后黄台吉继立底形势已成,他不妨支持黄台吉,但是他要黄台吉对于朝廷表示恭顺。册封底权力在朝廷,要服从朝廷,才得到顺义王底尊号。三娘子要守孝三年,也许是穿着百凤云衣的日子多了,汉化底程度加强,所以有这个主张。但是居正所期望于三娘子的,不是她底汉化,而是她底再嫁鞑靼领袖,继续替朝廷做一个控制鞑靼的工具。黄台吉袭封以后,三娘子带着部众走了。黄台吉认定这是父亲底遗产,自己当然有继承的权利,带着部队向西跟逐。宣大总督认定三娘子是一个得力的工具,假如她和黄台吉脱离,失去应有的作用,对于朝廷,便是一种损害,连忙派人和三娘子说:“夫人能和顺义王同居,朝廷底恩赐当然继续不绝,否则只是塞上一个鞑靼妇人,说不上恩赏了。”三娘子这才停下来,重新回到顺义王底怀抱;在明朝人看来,究竟有一些诧异,但是三娘子生活在另外一个环境里,原谈不上这些。

  北边的问题解决,东北的问题又来了。万历九年,士蛮和朝廷打过几次仗,但是现在又求和了。居正只要鞑靼继续在分裂的状态里,决不轻易言和,所以和辽东巡抚周流说起:

  承示,土酋求贡,谅无诈伪。彼盖艳于西虏贡市之利,乘俺酋死,故申前请耳。但辽左地形事势,钱粮、虏情,俱与宣大不同。且俺酋自嘉靖中季,连年求贡,彼时庙谟靡定,迄未之许,至隆庆间,会有那吉来降之事,而彼又执我叛人,遵我约束,因而许之。彼既惬其素志,又啗我厚利,故奉命惟谨。今以土酋之事揆之,其情异矣,遽尔许之,和必不久,徒弛我边备。俟一二年后,观其事机何如,乃可处之。(同卷《答辽东巡抚周乐轩》)

  万历十年二月,居正疏请蠲除宿逋,完成一件宿愿。自万历之初,考成法实行以来,赋税方面,经过切实的整顿,国家财政,有了良好的基础,现在已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了。事先,应天巡抚孙光祜上疏请求相除,居正复信说:“蠲除宿逋,责完新赋,仆久有此意,拟俟皇储大庆,罩恩海内,今皇女生,则事不果矣。大疏即属所司议处,亦可推之各省也。”(书牍十三《答应天巡抚孙小溪》)这时居正只准备从各省推行,还没有整个的计划。十年之初,陕西巡抚萧廪具函居正,再请豁免带征,居正复信说:“承示,带征逋赋,苦累有司,仆亦久知之,目下方欲面奏,请恩蠲豁,不必具疏矣。”(同卷《答谏议萧公廪》)二月间,居正疏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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