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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九


  “万岁爷,奴婢不敢说假话。”

  “你方才说的就是假话,”朱翊钧的手开始抚摸起月珍的脸蛋,“这铜镜上的女人,哪有什么好看的。月珍,你若是脱光了,比她好看得多。”

  “万岁爷……”

  “月珍,把衣服脱了。”

  月珍身子一震,抬眼一看,孙海不知啥时候溜走了,屋子里只有她和皇上。

  “万岁爷?”

  “嗯?”

  “奴婢……遵旨。”

  “这才是好奴婢。”朱翊钧说着,便拉着月珍的手,走到窗前的一只春凳旁边。

  月珍到了这个地步,尽管仍在害羞,但更多的是激动和忐忑不安,她一边脱衣服,一边娇声问道:

  “万岁爷,就这只凳儿?”

  “你还要什么?”朱翊钧也在脱衣服。

  “它躺不下呀。”

  “干吗要躺着?”

  “不躺怎么能……”

  “你不是看了铜镜吗?”

  “奴婢不明白。”

  “学铜镜上的那两个男女。”

  “那多丢人呀!”

  “朕不怕丢人,你一个奴婢还怕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是脱得一丝不挂。朱翊钧看到月珍美丽的胴体,犹如饥饿的狮子看到瑟缩的羊羔。他正要抖擞精神,仿效铜镜上描绘的交媾大法行云雨之乐,忽听得大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来不及询问,却见两个人已急匆匆跨进门来,打头的是他的母亲李太后,紧跟着李太后的,是他的大伴冯保。


  张居正④火凤凰·第二十回 李太后欲废万历帝 内外相密谋恭默室

  一大清早,李太后就乘轿子离开慈宁宫来到了奉先殿。昨天夜里曲流馆中那淫秽不堪的一幕,让她深受刺激。自二月份皇上大婚她搬出乾清宫,这几个月来,她心里头一直不踏实。她虽然为皇上长大成人感到高兴,但更多的却是担心。皇上自出生到成婚之前,就一直在她的监护之中,未曾有一天离开过。她知道儿子的缺点:任性、贪玩。所以一直看管甚紧。儿子登基之后,内有冯保,外有张居正两相诱导,儿子倒也成器,风雨无阻出席经筵,批览奏折勤研政事,渐渐露出那盛世明君的气象。儿子的每一个微小的进步,都使她得到莫大的欣慰。她衷心希望儿子的千秋帝业不但能驰骛今古,更能垂范后世;不但要超过他的爷爷嘉靖老皇帝,更应该比他的父亲隆庆皇帝大有作为,享祚长久。因此,她搬出乾清官后,便将对儿子的管教之权,尽数委托给了冯

  保与张居正,要他们一如既往劝导皇上宵衣旰食勤于国事,万不可荒恬嬉闹,生出玩偈之心。昨天晚上,当冯保急匆匆来到慈宁宫,向她禀报皇上偷偷溜到曲流馆寻欢作乐时,她当下心一沉,立忙起身跟着冯保来到御花园。

  可想而知,母子在曲流馆相遇时的那种尴尬。李太后气得浑身打颤,朱翊钧也是惊恐到了极点。李太后背过脸去,让儿子穿好衣服。她很想当场把儿子骂一个狗血淋头,但顾及到儿子一国之主九五至尊的体面,她命两名太监把儿子送回乾清宫。他的两名贴身内侍孙海与客用,两名宫女月珍与巧莲则被留下。她对这四名下人进行了严厉的拷问。她首先看到了巧莲满头秀发被铰得乱七八糟,只剩下短毛茬子,便问她是何原因?巧莲据实以答。四个人依次问过之后,差不多已过了子时,她下令将巧莲放回,其余三人都收监关押,听候发落。

  回到慈宁宫,李太后一宿都不曾合眼。在她看来,儿子朱翊钧这一次的孟浪之举,是他登极以来最为严重的事件。商纣王、隋场帝、陈后主等历史上那些亡国之君的种种骄奢淫侈之事,走马灯一样在她脑子里旋来旋去……她越想越后怕,越想越痛苦。儿子当皇帝六年来,她心中积存的幸福感如陈窖的美酒,哪怕只品饮一小口,也会留下无尽的欢欣。如今——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漫漫长夜里,她所有的幸福骤然间都被掏空了。悲痛攫住她的心,她禁不住啜泣起来,滚烫的泪水滴湿了衾枕。天一亮,她就命慈宁宫管事牌子周尤备轿,一脸戚容来到奉先殿。

  这大内紫禁城中的奉先殿,供奉的是大明王朝开国以来历代皇帝的神位,亦可称为皇家祖庙。举凡国家发生征讨奏捷灾咎祥瑞等大事,或者新皇帝登极更改年号,封后生子等吉庆,皇上都得先到奉先殿祈祷告祭,然后才能陛见大臣诏告天下。李太后一大清早就跑到奉先殿来,不免引起一帮老太监的种种猜疑——因为这不是寻常举动,如果不是突然发生了什么大事,除了一年三节的例祭之外,皇上与太后都不会轻易来到这里。隆庆皇帝在世时的乾清宫主管,如今是奉先殿的管事牌子张贵,刚刚得到消息,也来不及作多少准备,李太后的轿子就到了。他连忙带着几个值事的火者跪下相迎。李太后下轿后也不同他搭话,就径自走进了奉先殿。

  天刚刚亮,奉先殿里的一切都还是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好在李太后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她从洪武皇帝的牌位开始,一直拜跪到嘉靖皇帝的牌位。然后又来到供列于此的最后一位皇帝——她的死去的丈夫隆庆皇帝的牌位跟前,她长跪在地,捂着睑,爆发出揪心的痛哭。

  李太后刚一下轿的时候,张贵就感到大事不妙。因为他不但看到李太后愁容满面,而且还看到李太后并没有穿太后的命服,头上也没有戴凤冠。她只是穿着一袭黑色长裙,头发几乎是半散着,没有一件头面首饰。张贵在大内呆了二十多年,从没有见到李太后这般形象,心里头一着急,便派人迅速去司礼监报信。这会儿听到太后的哭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站在奉先殿的门口,张皇失措地搓着双手,想进去却又不敢。

  正在这当儿,一前一后两乘轿子抬到了奉先殿门口。打头一乘轿子里走下来的是陈太后,后头轿子里坐的是冯保。却说昨夜曲流馆的事情发生后,冯保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故没有回家,而是在司礼监值房里凑合了一晚上。张贵派小火者来司礼监报信,他深感事情重大,便先去慈庆宫禀报陈太后,两人一起乘轿赶来。陈太后下轿时,李太后还在奉先殿中哭泣。冯保趁去慈庆宫找她的当儿,已三言两语禀报了昨夜发生的事情,此时她也顾不得细想,回头看了看冯保,示意他一起走进奉先殿。

  李太后此时仍跪在隆庆皇位的灵位前,双手掩面而泣。陈太后轻轻地走到她身后,也在纻丝拜褥上跪下了。李太后察觉有人进来,回头一看是陈太后,顿时更觉伤心,又一次失声痛哭。

  陈太后本来就心下慌乱,李太后这悲声一放,更让她紧张得不知所措,顿时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滚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强自抑制住,哽咽着喊了一声:

  “妹子!”

  李太后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她撂了撂粘在脸上被泪水打湿的发丝,凄惶地说:

  “姐姐,昨晚上的事,你知道了?”

  “知道了,冯公公对咱讲了。”陈皇后回答。

  “姐姐,咱养下这样的不肖之子,真是没有脸面来见列祖列宗啊!”

  李太后说罢,又嘤嘤地哭泣起来,陈皇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劝道:

  “妹子,事情没有这么严重,你这样自责,依我看,是太过分了。”

  “姐姐,钧儿发生那样的事,咱的心里头像有一把刀子在剜……”

  “钧儿还是孩子。”

  “他已当了六年皇帝,怎么能还是孩子?”李太后说着昂起头来,对着隆庆皇帝的灵牌高声哭诉道,“先帝啊先帝,你为何要走得这么早,不把你的儿子教养成人啊!”

  一提到朱载厘,陈太后马上想到他生前沉湎酒色的种种行状,心里头便很不是滋味。她长叹一声,言道:

  “妹子,咱相信钧儿比他的父亲要好,他登极六年的所作所为已经证明,他是一个称职的皇帝。”

  “六年皇帝作得好,不等于往后就好,”李太后回答说,“那六年,咱住在乾清宫,一步不离左右。所以他能够循规蹈矩,以求进取。咱一离开乾清宫,他就胡作非为,这怎么能叫人放心。”

  “钧儿这是初犯,咱们作母亲的人,还得原谅孩子。”

  “初犯就如此大胆,若不严加惩罚,往后翅膀硬了,谁还管得了他!”

  “那,妹子打算怎么办?”

  “咱一清早就跑来祷告列祖列宗,请求他们原谅我,并支持我的主张。”

  “什么主张?”

  “废掉万历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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