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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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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元祐只觉得好听,但不懂是什么意思。其实这是净法界三字真言。念此真言能除人内外一切障碍。此番祈福法会,由于是一如亲自主持,所以一点也不“偷工减料”。念了观世音神咒后,接着就念这净法界真言,众沙弥一见师父音调悠长起了新咒,个个都慌忙伸手结了准提印,和着磬钵法鼓,将“喳啮呗,,三个字震天价地唱了七七四十九遍。 净法界真言后,接着唱诵“喳麽呢嘛呐哄”六字大明咒一百零八遍。一时间,沙弥们的梵唱之声,悠扬时如霜天过雁,凑泊处似大浪推沙。吕府中百十口人无论贵贱主仆,一听这充满神秘譬的颂偈,莫不心枷顿失,性门洞开。六字大明咒在昂扬的钟吕声中结束。唱罢最后一遍,众沙弥跟着师傅将手举过头顶散其准堤手印。散印时,一如又用梵语将准提真言念了三遍: 南无飓哆喃三藐三菩提俱胝 喃怛你也她喳 至此,祈福法会的第一轮宣告结束,如样进行一共有三轮方告圆满。法会从辰时开始,不知不觉已耗去大半个时辰。一如师傅收了金刚坐,起身在院子里走动几步活动活动腿脚。趁这空儿,吕元祐一骨碌从蒲团上爬起来,跑到后院去看父亲,旋即又跑回来对一如说: “老和尚,家父醒了。” “哦,阿弥陀佛。”一如双手合十。 “丫环给他喂了几口参汤,他长了一点点精神,这是托你的福。” “是托观世音菩萨的福。” 一如老和尚说着,示意吕元祐重新跪到蒲团上,他要开始进行祈福法会的第二轮。正在这时候,忽听得紧闭的大门被人擂得山响。吕元祐还来不及张口询问,只见门役急匆匆跑到他跟前,禀道: “少东家,有人来访,轿子已到了巷子口。” “不见,门上不是贴了告示吗?”吕元祐斥道。 “这人不见怕是不行。” “谁呀?” “内阁首辅张居正大人。” “他,真是他来了?”吕元祐惊问。 “真的是他。”门役答道,“内阁值事官头前赶来报信儿,就在门廊下站着。” “既是首辅来了,这法会只好暂时停止。” 吕元祐不好意思地对一如老和尚咕哝道。尽管吕元祐占将自己恩荫被撤丢了六品大仆寺亚卿这一官职的怨恨尽数儿发泄在张居正身上,但听说他主动登门看望父亲,吕元祐仍不敢怠慢。毕竟人家手握重权,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他命人安排一如师徒一行去花厅里休息吃茶,自己则跑到大门口去迎接。 吕调阳病重的消息,在京城里不胫而走。一连几天,来吕府看望的人络绎不绝。早几天张居正就得知这一消息,他当时还没有想到要来看望,昨天,新人阁的辅臣申时行告诉他,吕调阳已是水米不进,随时都可能断气儿。他这才感到事态严重,早上没有去内阁点卯,邀了张四维直接到了井儿胡同。 吕元事占一出门,便见两乘大轿正在门前落下,胡同里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显然是戒严了。张居正从第一乘大轿里走下来,吕元祐迎上去磕头迎接。张居正不认识他,正猜疑问,随他一起来的内阁值事官一旁介绍说: “这是吕阁老的二公子吕元祜。” “啊,原来是元祐贤侄,起来起来。、”张居正说着,便上前把吕元事占拉起来,一起走进吕府客堂。坐定之后,张居正关切地问,“令尊大人的病体,今日是否好些?” 一听到张居正喊一声贤侄,吕元祐心中顿时生出了无尽的委屈,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回答: “早晨还昏迷不醒,不过,他的两只手,居然还能抬起来做摄身印。” “做什么?”张居正听蒙了。 “摄身印。”吕元祐接着解释道,“今儿早上,咱接来昭宁寺一如老和尚,为家父做了一场祈福法会,才做一半,首辅大人就来了。” “冲了祈福法会,这是罪过,”张居正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内阁值事官,“吕阁老家今日要做法会,你事先知道么?” “知道。”值事官员欠身回答。 “知道为何不告诉我,早知道,我就和张阁老晚来两个时辰嘛。” 值事官没来由地挨了一顿训斥,站在那里木桩子似的一声也不敢吭。一旁坐着的张四维知道这是首辅作姿态骂给吕元祐听的,便岔开话题说道: “一如老和尚已是很少主持法会了,他亲自念经为吕阁老祈福,应该有神通出现。” “神通已出现了。”吕元祐兴奋地回答。 “啊,有何表现?”张居正问。 “未作法会之前,家父人事不知,念了观世音经咒之后,家父居然睁开了眼睛,还喝了几小口参汤。” “有这等奇事!”张居正感到不可思议,说道,“吕阁老平常敬奉神明,一心向佛。所以在这危难时刻,能够亲见菩提,得菩萨妙谛。” “吕阁老能说话么?”张四维问。 “能,只是声音微弱。”吕元祐答。 “元祐贤侄,你看我们能否到病床前一看?” “这个……” 吕元祐面有难色。因吕调阳倒床之后已是十分憔悴,脸上五官都变了形,且病房里气味难闻,他担心张居正与张四维见后,会心生厌恶。正踌躇间,忽听得通连后院的走廊里传来窸窸率率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两名仆役正架着父亲一步一挨地走了过来。 却说一直躺在后院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吕调阳,自听了祈福法会悠扬悦耳的经咒声,他仿佛听到了天国的召唤,人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接着他就闻到了一股异香,正闭目养神之际,听人说张居正与张四维前来探望,他顿时不顾夫人的劝告,执意要撑起身子下床,颤抖着让人替他披上久已不穿的官服,歪歪倒倒地朝前院客堂而来。 “呀,父亲出来了。”吕元祐一声惊呼,立马赶过去搀扶。 张居正与张四维也起身相迎。此时吕调阳已被搀到客堂后门口,半尺高的门槛他硬是没有力气抬脚跨过。还是吕元祐伸手抱起他的双脚,抬到太师椅上半躺着坐下。怕他坐不稳,仆人还弄了一床被子将他偎着。 “和卿兄,你病得这么厉害,何必非得挣扎着下床。”张居正埋怨道。 “难得叔大兄还惦记着我这风烛残年之人,”吕调阳接过丫环递过的参茶抿了一小口,喘着气儿说道,“还有子维兄,我还担心再也见不着你们了。” 吕调阳说着,眼角滚下了几大颗浑浊的泪珠。张居正看了心里头很难过,不免双眼也噙起了泪花,言道: “和卿兄,你不要胡思乱想,你的病虽然沉重,但还不是不治之症,只要假以时日安心调养,就会慢慢地好转。” 吕调阳轻轻地摇了摇头,黯淡无光的眼珠子艰难地转动了几下,回道: “叔大兄不用宽慰我了,以你首辅之身,出行必有规矩,若我不是病人膏肓,你怎么可能跑来看我!” 吕调阳虽然阳神已散,顶门中走了七魄,但此时他的神智却很清楚。他这一说,倒叫张居正不好回答了。因为朝廷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当了内阁首辅的人,轻易不入他人私宅,见客访友,都只能在衙门朝房里进行。这其中的意思是瓜田李下各避嫌疑。如果首辅去了哪个大臣之家,必定是该官员出了大事。要么封侯拜相,首辅代表皇上前往祝贺;要么是吹灯拔蜡垂死之人,首辅代表朝廷前来抚慰。所以说,首辅到了哪一个官员之家,并非有什么私情,而是因他的职责权位而履行的一种公务。就像他现在到了吕府,就是要当面向吕调阳询问他家中有何困难需要朝廷解决,他个人对朝局有何意见需要向皇上转达。吕调阳久居内阁,当然明白首辅的来意,这既是自己的“待遇”,也说明朝廷已知晓他的病情,在着手为他安排后事了。 张居正自看到吕凋阳一身憔悴满脸病容之后,便知他存世的时间只能按天来计算了,因此只想拿好话来安慰他。谁知吕调阳自己把话捅穿了,张居正无奈,只好直截了当地问道: “和卿兄,你有何想法,现在尽可和盘托出。” 吕调阳在仆役的帮助下调整了一下坐姿,痛苦地说道:“垂死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知道自己的病好不了,故在五月端午节后,就给皇上写了折子请求致仕,一连写了三道,皇上就是不肯批准,唉……” “吕阁老,不是皇上不予批准,是首辅执意要留你。”张四维一旁插话: “叔大兄,你要留我这个老朽干什么?”吕调阳望着近在咫尺的张居正,像盯着一堵墙,伤感地说,“我昏聩无能,在内阁六年,办不成一件大事,有负于皇上的厚爱。” “和卿兄,你这样自责,等于是拿一把刀子剜我张居正的心。你是士林楷模,既不争权也不逐利,处理朝政大事,我俩从未发生过龃龉。” “不发生龃龉乃是因为我是一个窝囊废。”吕调阳脑海里想起这句话,却不敢说出口。他瞟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儿子,答道: “叔大是伊吕式的人物,你柄持朝政,我这个书呆子,安敢乱置一喙?”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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