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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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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遵本来就好捉弄人,现在眼见一屋子人受了陆树德的愚弄,便成心报复。他伸手指着陆树德,笑谑道:“常言道,二八佳人,破瓜之期。这意思很明白,女子长到二八一十六岁,就像端午节后的桃子,总算熟透了,可以享用了。瓜熟蒂落,才有破瓜之说。可是,我听说你去年去杭州公干,在那里嫖了一个袅娜少女,才十五岁。这还是一只青瓜呢,陆老兄,你这是暴殄天物啊。” “对,在下也听说过这件事,老陆,你现在老实坦白,那一夜是如何风流的。” “是啊,快坦白。” 众人一阵起哄,陆树德招架不住,赶紧辩解道:“你们这是冤枉好人,那一夜,杭州太守为小弟举行堂会,的确有一个十五岁的女子随了戏班来到堂会上,太守便让她陪我喝酒,唱了几支曲子,仅此而已。” “看你把自己说得,都成了守身如玉的圣人,”雒遵占着赢势,继续奚落道,“若说吃猫的鱼,天底下一条也没有,但吃鱼的猫满世界都是,头一个就是你陆老兄。” “这也包括你雒大人。”陆树德反唇相讥。 眼看两人闹起了意气,脸色都有些挂不住了。一向充当和事佬的程文,便出来打圆场,说道: “老陆说句玩笑话,大家何必当真。其实,老陆这个谜语虽贴切,却不典雅。我现在再说一个谜语,答案比老陆的粗俗,但却典雅得很。” “哟,程文也会这个?”韩揖一乐,嘿嘿笑道,“你说说看。” 程文一脸正经,说道:“首先声明,这个谜语不是我撰造的。待谜底揭开后,我再告诉撰造者是谁。这谜语是一个字——回。” “回?”陆树德忘记了不快,插嘴问道。 “对,回。” “打什么?” “打男欢女爱的一个动作。” 朝房里一时间静默下来。这一帮给事中,就韩揖年纪大一点,有四十多岁,余下的皆三十出头。平常在一起合署办公,疯闹惯了的。程文向来嘴短拙于言辞,今天他弄出这么一个难猜的“一字谜”,倒让大家搜肠刮肚抠不出一个答案来。 “回,男欢女爱,这两码子事儿如何联系得起来?” “唔,这字谜刁钻!” 众人想不出头绪,议论一番,便吵着要程文自己把谜底说出来。 程文揉了揉眼角的眵目糊,慢吞吞地说:“这个谜底也是两个字,口交。” “口交?”谁嚷了一句。 程文接着说:“大口套小口,不是口交又是什么?” 众人这才悟出其中奥妙,于是“轰”的一声笑得前倾后仰。韩揖的眼泪都笑出来了,他指着程文,喘着气说道:“想不到你程文,看着蔫头耷脑的,竟还有这等心窍。” 程文并不觉得好笑,他仍板着面孔答道:“我已说过,这个字谜是别人撰造的。” “谁?” “刚刚上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兼东厂提督冯保。” “他?”雒遵叫了一声,头摇得拨浪鼓似的,“他底下根都没有了,还撰得出这等字谜?” 程文答道:“我程文从不说瞎话,这事千真万确,是冯保的管家徐爵讲出来的。” “你从哪儿打听到的?”韩揖问。 “从一个骨董商那儿。” 程文接着讲出事情的原委:他有一位经商的布衣朋友,粗通文墨颇有儒风。闲暇之余好逛骨董店,搜求一些骨董及古人字画。一日到了棋盘街古雅斋骨董店,看到一幅春宫画,其绢极细,点染亦精工。画中男女,与时下流行的鄙亵不堪入目的春宫画迥然相异。其图中男女,惟远相注眺,近处却都以扇掩面。有一浮浪人弯腰偷看帷幕中的浴女,那浴女也仅仅只露出浑圆的一只玉肘来,令人遐想不尽,却又春光不泄。那位商人觉得这是一幅春宫画中的上乘之作,便有意购买,向骨董商询价。骨董商告之这幅春宫画来自日本琉球,飘洋过海来之不易,因此索要五十两纹银。商人嫌贵与之讨价还价,骨董商坚持不让。那位商人正犹豫着,忽听得旁边有人说道:“五十两纹银不贵,我买下了。”说着,让跟着的长随兑了银票,把那幅画拿走了。 商人望着那买主的背影,颐指气使,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心中甚为懊恼。这时,卖出了好价钱的那位骨董商,一脸神秘地对他说:“客官,这买主你不认识吧?他经常光顾我这 爿店子,看到好东西从不讲价钱,买了就走,也不留姓名。后来总算闹清楚了,他是替他家主人买的。他家主人好收藏骨董字画,据我猜测,这位幕后主人身价一定不低。有一次看一幅春宫画扯浑,那买主打了一个‘回’字谜让我猜。我才知道他家主人还是一个风流才子。”商人听了也甚感惊奇,便问骨董商是否打听出这位“风流才子”究竟是谁?骨董商摇摇头茫然不知。过了一些时日,商人又去古雅斋闲逛,骨董商对他说:“那位大买主的名字搞清楚了,叫徐爵。”商人朋友听了一惊,回头踅到程文家,坐着聊天时说到了这件事。 一班给事中听完程文讲述的故事,顿时都被撩拨得心如火炭。大家还在咂摸着冯保这段隐私后头的东西,陆树德已是响亮地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早就听说冯保假斯文,好收藏骨董字画,没想到他更爱春宫图。” 雒遵想得更深一层,他扫了在座的诸位同仁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往日之所传,说冯保私造淫器以献先帝,并非空穴来风。乾清宫东暖阁中摆设的那些春宫图瓷器,保不准也是先帝听信了冯保的建议,特意去景德镇烧制的。” 一名给事中说道:“要想弄清楚这件事的真伪,只有把孟冲找出来作证。” “孟冲?”韩揖摇摇头,苦笑着说,“昨夜我去他宅子里拜访,原意就是想让他披露一些冯保在宫内的作恶之事。这位老厨师不肯见我,让管家出来搪塞,说是病了,脑袋疼得就像炸开了一样,什么客人都不能见。” “这是个软蛋。”有人骂道。 “也难怪他,”陆树德说道,“听说前几天,冯保派了十个小内侍前往他宅子里做事,明里是服侍照顾他,暗里却是监视他,不准他同任何人来往。” 这么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些个一心想扳倒冯保的言官,竟有了狗咬刺猬下不了口的感觉。这时,又是那位程文开口说话了: “冯保这阉竖,如果他裤裆里真有过硬的东西,必定是天底下第一号淫棍。现在的他,纵然把天下的春宫图买尽,也只是饱饱眼福而已。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李贵妃向来端庄严肃,母仪天下。冯保本是诲淫诲盗的主,他是如何掩藏嘴脸,博取李贵妃的信任呢?” “这就是冯保的高明之处,”雒遵盯着程文答道,“此人笑里藏刀,心智过人。惟其如此,首辅才有化解不了的心病啊。” “首辅的心病也是天下士子的心病,我想,今天的会揖……” 韩揖话还没说完,忽听得走廊里响起重重的脚步声,顷刻间只见文书马从云走进朝房来 报告: “首辅到了。” 高拱一进门,众言官先已肃衣起立,一起向他行了官礼。高拱挥手示意大家坐下,自己也拣正中空着的主人位子坐了。高拱平素不苟言笑,这些门生都很惧怕他的威严。但今日他们看出座主心情甚好,眼角密如蛛网的鱼尾纹和那两道绕嘴的深刻法令,都往外溢出难得的笑意。一俟坐定,高拱朝门生们扫了一眼,笑道: “方才在走廊听得里头叽叽喳喳甚是热闹,如何我一来,就变得鸦雀无声了?” 首辅一来,尊卑定位。韩揖挂衔的吏科都给事中乃六科给事中之首,因此轮到他来答话。他欠欠身子,毕恭毕敬答道:“学生们在议论阉竖冯保,思量着如果现在交章弹劾,正是时候。” 高拱微微颔首。他坐在西首,此时阳光透过东窗照射进来,炫得他眼睛有些睁不开。韩揖看到这一点,连忙起身亲自去放下东边一排窗户的卷帘,朝房里光线顿时柔和下来。高拱似乎并不介意韩揖的殷勤,一味地瞅着大伙儿笑道: “老夫知道你们都在说笑话,今天我心情好,也凑个兴儿,说个笑话给你们听。” 首辅有雅兴讲笑话,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儿,众门生受宠若惊,莫不拊鼓掌欢迎。高拱示意大家安静,开口说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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