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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洞箫夫人的洞箫缘

  明孝宗弘治年间,是明朝历史上较为昌盛的一段时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江南鱼米之乡更是一派升平和乐之象。

  杭州是一方地杰人灵的风水宝地,不但湖光山色传名天下,也涌现出一批批堪称风流人物的文人才子。城东住着一个书生徐鳌,年方弱冠,仪态丰美,才情横溢,自视也甚高。当地的文人名士多喜欢聚会一堂,吟诗品文,切磋交流;而徐鏊因父母早亡,家境贫寒。衣着用度不免寒酸,生怕参加文友聚会被人小看,索性拒绝往来,孤芳自赏。徐鏊父母给他留下一所小院,他便靠这所小院过日子,把大部分房子租给了别人,他自己只留下后院两间偏房,房客是行商小贩,徐鏊除了每月收一次房租,平时一概不屑与他们交往,前后院间砌了墙,各走一门,互不干扰。徐鏊就依靠菲薄的房租聊以度日,好在他要求并不高,除了简简单单的一日三餐外,就闭门埋头苦读,以求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便可奔青云前程了。

  徐鏊极少有朋友交往,时光十分清寂,幸而他能吹一手绝妙的洞箫,疲惫郁闷时,便坐在书房窗前,如痴如醉地吹一阵萧,抒发着内心深处的寂寞和向往。

  辛酉年的七夕之夜,徐鏊读了一阵书后,猛然想起今夜是天上牛郎织女相会之际,牛郎再苦,尚能一年一度会织女,而自己却只能夜夜独坐静室,与孤灯为伴。这样的心思一动,他再也静不下心来看书了,索性推开窗,取下墙上挂着的竹萧,面对着遥远的夜空。朦胧的银河,开始吹奏,他吹的是“有凤来仪”曲,吹子一遍又一遍,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悠扬绵长的箫声中,一直到二更时他还没停下来。

  突然一阵凉风拂过窗棂,房门“吱呀”一声敞开了,没等徐鏊有所反应,只见一只硕大的花龙恰然飘了进来,龙项上系的金铃发出清脆的“叮噹”声花龙在书房中环绕了一圈,又悠悠地飘了出去。徐鏊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待他惊魂稍定,骤然间,一股浓烈的异香扑面而来,只听得庭院中人语切切,环佩叮咚。徐鏊心惊胆颤地抬头向窗外院子望去,只见一群衣着艳丽的美女,各手执一盏梅花灯笼,分成左右两行从院门鱼贯而入,中间则款款走着一位瑶冠霞披的美妇人,只见她云髫高耸,眉目如画,嫣然含笑,轻轻向书房门走来。

  徐鏊顿坠五里云中,不知是梦是幻,只知坐着发怔。美妇人轻轻走进了书房,笑容可掬地走到徐鏊面前,伸出一双滑脂般的玉手,轻轻搭在徐鏊握簘的手上。然后顺着他的手臂向上,一直抚摸到他的面庞;徐鏊只觉她的手指过处,如春风吹拂般舒畅,使得他悠然欲睡,飘然欲仙。良久,美妇抽回玉手,深情地凝视了徐鏊片刻默默地转身,带着众侍女悄然离去始终没说一句话,徐鏊跌坐椅中,好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心想只是一个梦罢,可满室仍留着那种异香,久久不曾散去,似乎又有几分真实。

  几天后,是一个月光皎洁的晴夜,徐鏊开窗邀月,心情十分舒畅,兴致顿起,不知不觉地拿起洞箫。又吹奏起“有凤来仪”曲,一遍接着一遍。正当他心随曲荡时,又是一阵异香袭来,他猛然一惊,心想;莫不是日前美妇又来了?果然,不待他想完,那群侍女已簇拥着美人进了书房,美人只对徐鏊笑了笑,便命侍女摆出酒席。众传女一阵进进出出不一会几,房内便摆下了一桌丰盛的酒席,席上陈列的美酒佳食,都是徐鏊见所未见的。

  美人殷勤地招呼徐鏊入席,徐鏊竟身不由己地听她调排,与美人对坐席前。美人举起晶莹剔透的破珀酒杯,深情款款地对徐鏊说道:“闻君箫声,欣然而至,缘份天定,应得和谐。妾断然不会为祸于君,而能对君有所助益,请君勿弃,喝了这杯酒!”徐鏊被她夜莺般婉转清丽的嗓音迷住了,十分听话地端起一杯酒,与美人交杯饮尽。

  酒到半酣处,徐鏊礼貌地询问美人的芳名和里居,美人欲言又犹疑,好半天才说:“听君箫声,造诣非凡,妾亦酷爱洞箫,就称我洞箫夫人吧!”不等徐鏊追问,她又请求道:“妾愿为君吹奏一曲!”

  于是,洞箫夫人从一名侍女手中取过一支玉萧,轻轻移近朱唇;盈盈地吹奏起来。她吹的是一曲“驾凤和呜”,音调清越,轻快亮丽,虽是一人吹呜,却仿佛多种乐器合奏,啁嗽鸟鸣,此起彼落,回荡在空气中;形成庞大的阵式,令人为之陶醉。吹完后,她把这支名贵的玉萧赠给了徐鏊,而问徐鏊要了他那管不离左右的竹萧,以作念物。

  两人继续畅饮叙谈,一直到夜半时分。洞箫夫人起身对徐鏊道:“夜深风冷,郎可早眠。千万不要对别人提起我,否则大祸立至!”说完就转身带着众侍女离去。

  又过了几天,正是月圆之夜,洞箫夫人不期而至,这次排场更大了,众侍女有的铺陈桌椅,有的张罗酒菜,有的薰香布幔,有的扫床铺设锦褥,有的插花扫地,最后还点上了满室红烛。待布置完毕,只见满室富丽堂皇,精美绝伦,仿佛换成了人间仙境。

  洞箫夫人盛情请徐鏊人席,饮酒闲话,温馨融融。夜渐深,洞箫夫人己是两腮飞红,媚眼惺松,不时抬头瞥一眼徐鏊,徐鏊只觉得浑身烘热,心旌摇曳。

  夜阑人静,一侍女上前提醒道:“夜己深,请公子与夫人安歇!”随即,她们一一退出门外。

  洞箫夫人含羞伸出纤纤玉手,牵引着徐鏊登榻入帐。徐鏊但觉心酥体软,倒在柔软而富有弹性的锦褥上,就象跌落在悠悠白云中。洞箫夫人羞答答地宽衣解带,最后只留下一个红绸兜肚,粉妆玉琢的胴体,明明白白地呈现在徐鏊的面前。年方二十的徐鏊从未经历过这般风情,心中虽是如饥似渴,却又喉头发干,耳际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混饨,彻底乱了方寸。

  见徐鏊傻呆呆地盯着自己却不动手脚,洞箫夫人芜尔一笑,慢慢投入他的怀中,搂着他温存一番,然后引导他开始动作。洞箫夫人的温柔和鼓励,使徐鏊很快掌握了要领、在洞箫夫人的配合下。翻云弄雨,直臻仙境。徐鏊居然不但能运用自如,而且能花样翻新;洞箫夫人婉转承欢,竟至香汗淋漓,气喘咻咻,这一夜可真是享尽人间春光。

  天色微明,洞箫夫人起身揭帐,几个侍女应声推门而入,侍候她洗漱理妆后,再叫醒酣睡的徐鏊,与他道别,并郑重他说:“蒙君厚爱,实为幸事,妾非路柳墙花,望君珍惜!君若思妾,可反复吹奏洞箫,妾自会闻声而来。”临别时再次叮嘱:“俗话说‘人言可畏’,愿君三缄其口,万勿与人说起妾来之事,切记!”

  美人绝尘而去,屋内仍溢满余香,陈设却又恢复到原状,徐鏊回味着昨夜的风流,不免怅然若失。到了傍晚,他想起晨起时洞箫夫人留下的话,于是捧起玉萧,开始反复吹奏那曲“有凤来仪”,不久,果然异香迎面袭来,洞箫夫人在侍女们的拥簇下珊珊而入,一切陈设又如昨夜之状,只是菜已有更换,洞箫夫人更加温婉柔顺。

  一番男欢女爱之后,徐鏊又追问洞箫夫人的身份和居处,并诱导说:“杭城地僻,不曾听说有象夫人如此派头的人物!”洞箫夫人不忍拂他心意,只好幽幽答道:“妾从九江来,闻杭城多名胜,故而暂留此地,处处是吾家,也处处可安身啊!”

  就这样,洞箫夫入夜来朝去,与徐鏊欢度了无数良宵。在洞箫夫人的资助下,徐鏊的生活大力改善,不但屋内陈设全部更新,出手更是阔绰得令人侧目。他的房客和一些亲戚不免产生了好奇,总是找机会问他探询原由,徐鏊被他们缠昏了头,竟然略微透露了一些洞箫夫人垂爱的事端。此事颇为离奇,好事者大感兴趣,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不久便传遍了杭州城内。

  一天夜里,洞箫夫人又临徐鏊书房,这次一改往旧的温柔,面带温怒的责问道:“一再嘱咐勿向人言,君竟不听,如今弄得全城皆知,实在难堪!君既无信,妾从此不敢复来!”说后,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徐鏊申辨的机会。

  洞箫夫人果然不肯再来,徐鏊难忘昔日温情,每天夜晚仍是一遍又一遍地吹奏“有凤来仪”,却再也唤不来美人儿。于是,原本是极为华丽而喜悦的曲调,却愈来愈吹得悲凉,直至无奈、绝望,呜呜咽咽,令人听而泪下。

  这天深夜,徐鏊仍在吹萧,忽然闯进四名家兵打扮的彪形大汉,不由分说地架起徐鏊,出门上马,急驰向郊外。黑夜里,不知是朝哪个方向,也不知跑了多长时间,来到一座豪华森严的深宅大院,进了朱漆大门,又越过院内三重门,来到堂下,这里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见徐鏊一行来到,有人高声传呼:“薄情郎来了!”

  霎时,堂上侍女云集,罗列两旁,接着,淡妆素裹的洞箫夫人从内室出来,坐在正中的椅子上,对徐鏊注视了很久,神情黯然他说:“本想与君长伴,君竟背信弃义,使得满城议论纷纷,妾怎么好作人!”左右侍女齐声进言道:“夫人勿自苦恼,此人无义,杀而无憾!”

  徐鏊吓得魄飞魂散,慑慑道:“曾承垂爱,情分不薄,洞箫犹在,怎能相恨?”洞箫夫人闻言,不由地一声长呗,挥了挥手,让四名家兵原封不动地把徐鏊送回了家。

  回来后,徐鏊大病一场。月余病愈,抚摸着洞箫夫人留下的洞箫,终不知其中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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