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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李妙惠好女不嫁二夫

  俗话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都只说美满姻缘是郎才女貌,女子似乎是花瓶,好看就行,有无内才并不重要,有才还恐失德。其实,一个满腹经纶的才郎,倘若天天陪着一个白痴美女,幸福又有何可言?因而,最美满的婚姻,应是郎才女貌加女才郎貌。才能相知相满,和谐欢洽。李妙惠与卢云程的婚姻就是如此美妙的一例,而最终的美满,还靠了李妙惠的忠贞贤德。

  李妙惠是扬州城里名传一时的美貌才女。少女时,便能写一手极雅致圆熟的诗文,常被当地文人们传抄吟诵。而她不在诗上署名,大多数人只知其诗,不识其人。李妙惠不慕权贵爱才学,拒绝了许多贵族公子的求亲,十六岁时嫁给了家境不丰的同乡折桂郎卢云程。

  何谓折桂郎?当时的折桂郎就是指举人。因为明代乡试在秋天进行,考中者由秀才升为举人,同窗或亲友多喜折桂花枝做成桂冠,送与新中的举人,以示庆祝。由此人们称为举人折桂郎。卢云程年少才俊,不到二十岁就成了折桂郎,在当地颇有才名。

  一对才貌双备的男女结成了伉俪,清贫的日子过得甜甜蜜蜜。两人常常同坐灯下,诗文酬唱,一比高低。他们最喜欢的游戏就是相竞作诗,先出题限韵;然后分头思索觅句,看谁出得快、出得好。经常是妙惠赢了,而好则难以评判,实际上妙惠的诗句在清新自然上要稍胜一酬。可身为折桂郎的卢云程不肯认输,只评说是各有千秋。李妙惠曾感慨地说:“女子若能赴考,妾怕也早已成为折桂郎!”卢云程深以为然,连连称是。

  卢云程有一同窗好友王义真,与同科折桂,交往颇深。王义真经常到卢家与云程切磋诗文,彼此熟悉而不拘礼,对对方诗文的品评,不论优劣,都能直抒胸臆,毫无顾忌。

  一次云程与妙惠又为谁的诗好各执一端,争议起来,恰好第二天王义真来访,卢云程故意拿出一首妻子妙惠的诗给好友评析,当然他打着的是自己的名义。这是一首名为“晓妆”的五言诗:

  啼鸟惊眠罢,房栊曙色开;
  凤钗金作镂,鸾镜玉为台。
  妆似临池出,人疑向月来;
  自怜方未已,欲去复徘徊。

  王义真看后,不由得拍手称绝,叹赏不已,夸道:“卢兄描绘闺人晓妆情景,如此呼之欲出,观察之细,诗意之妙,实在令人佩服得很啊!”

  卢云程听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愧颜,但很快又掩饰过去,他此时不便挑明此诗非己所作,接着又拿出几首自己写的诗,递给好友。王义真—一看过,评论说:“这些比‘晓妆”诗差得远了!”卢云程闷闷不乐,却又作不得声。

  夏去秋临,几场斜风细雨过后,天气变得凉爽宜人。这天傍晚时分,雨收云散,西方露出醉红的夕阳,云程与妙惠双双凭栏远眺,欣赏着瑰丽清新的风景。触景生思,妙惠吟了一首“远山”诗:

  秋水一泓碧,残霞几缕红;
  水穷霞尽处,隐约两三峰。

  用词简炼,诗意不俗,确实很见功夫,云程不由得十分佩服。他又起想当初好友王义真品诗一事,不免心里有些酸溜溜的,因而吟出一首如此这般的七言绝句:

  远山句好画难成,柳眼才多总是情;
  他日衰颜人不识,倚炉空听鹧鸪声。

  他的诗竟然直逼妻子而来,讥笑她今日虽然貌美才高。颇为得意,他日难免人老珠黄,倚炉哀叹。红颜女子本是最忌讳人提起暮年衰老之事,叫人徒增伤心。卢云程这样数落妻子,实是不该。幸亏妙惠心宽意慈,她知道丈夫这样说只为了吃自己的醋,并无中伤恶意,也就一笑了之。虽然小夫妻俩常为吟诗之事嗑嗑碰碰,可都只是表面上的矛盾,云程心中实是十分佩服妻子,妙惠也很能理解丈夫,所以越争情爱弥笃,成为知心知意的夫妻。

  成化十八年春天,礼部会试天下举子,为了功名事业,卢云程只好暂时告别如胶似漆的家庭生活,与王义真结伴到京城赴考。

  两位江南才子参加会试,原本以为中榜是十拿九稳的事,谁知师出不利,竟双双名落孙山。当初别家来京时,卢云程和王义真都给家人留下了极大的希望,如今落第归家,实在无颜见江东父老。心情悒郁不舒,索性两人先前往西山灵光寺暂住散心。两人原打算稍住些时间,待心情转好就启程回乡,谁知这灵光寺位于翠微山竹木深处,景致清幽,静谧脱尘,读起书来最易进入佳境。于是,两人都有些舍不得离开,恰好寺中主持见他俩字迹工整遒劲,想请他们抄写经书,报酬便是无偿提供食宿。两人本有留意,既然这么一来,就干脆住下来,半天为寺中抄经,半天潜心读书,准备下科会试东山再起。

  会试是每三年举行一次,也就是说卢云程和王义真准备在寺中读上三年书。因为怕丢面子,也为了专心致志,两人竟都拖着没有传信与家人联系。

  话说卢云程家中,左等右盼不见他的消息,不知他出了什么事。恰好,有一个与卢云程同名同姓的南方书生客死京城,消息被带到卢家,家人悲痛不已。卢家父母深信儿子已遭不测,还为他立了灵位,以寄哀痛。李妙惠虽然也伤心欲绝,但瞑瞑之中她隐约觉得,夫君并没有死,他还有相见的一天。

  这一年江南一带正遇着百年不见的大旱,卢家生活已难以自给,常常饱一顿、饥一顿。好心的卢家父母,见媳妇年轻守寡,又无子息,跟着自家挨饿实是可怜,因而劝她找个好人家改嫁过去。李妙惠却坚决反对,只说:“生为卢家人,死为卢家鬼。”当初她已对云程起誓,此身只属他一人,即使他真的归天,她也要为他终生守节,何况她心中还藏着一线希望呢!

  卢家父母以为媳妇是顾忌名份,苦苦撑着,所以仍然留意为她物色再嫁对象。江西临川有有个盐商叫谢子启,家境殷实,为人也厚道,此时客居扬州,妻子不幸病故。当听说卢家想劝媳妇李妙惠改嫁的风声,忙请媒人上门求婚。卢家父母觉得这门亲事不错,就背着妙惠答应下来。待谢子启家抬着花轿、敲锣打鼓来迎亲时,李妙惠才知道底细,她本想坚决抵抗,可翁婆苦苦相劝,无奈之下,只好坐上花轿,来到谢家。

  虽然到了谢家,李妙惠却坚决不肯与谢子启拜堂,更不用说入洞房了。她死死跪在谢母脚下,泪流如雨地肯求给谢老夫人作侍女,不答应便不肯起身。谢老夫人心软,见她心意已坚,只好答应了她的请求,好在谢家富足,另娶一妻并不为难。

  这样,李妙惠就留在谢老夫人身边充当贴身侍女。因为她聪明灵慧,善解人意,深得谢老夫人的欢心。不久,谢家迁回江西临川,李妙惠随老夫人同往。中途泊舟京口,谢老夫人信佛,便带着侍女上岸到附近的金山寺烧香拜佛。佛堂上,李妙惠见桌上置有笔墨,心机莫名一动,竟挥笔在寺壁上题下一首诗:

  一自当年拆凤凰,至今消息两茫茫;
  盖棺不作横金妇,入地还从折桂郎。
  彭泽晓烟归宿梦,蒲湘夜雨断愁肠;
  新诗写向金山寺,高挂云帆过豫章。

  她这首诗除了想抒发自己的心绪与志节外,似乎更重要的是想留下自己的行踪。隐隐期盼夫君或知情人能见诗寻人,再与云程重续不了情缘。因而她还在诗后落款为“扬州卢云程妻李妙惠题”。

  明宪宗成化二十一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静心苦读三年的卢云程再次参加礼部会试,一举成功,荣登甲榜。消息传到扬州,卢家父母分外奇喜,怎料到儿子还在人世,而且还中了进士。惊喜之后,不免又忧心重重,儿子将衣锦归乡省亲,可儿媳妇却已由两老作主嫁到他家,如今不知身在何方,怎么向儿子交待呢?

  不久后,卢云程果然意气风发地回到乡里,一进门就惊闻爱妻的变故,把他震得失神落魂。心里含着伤感,表面上的一套程式又不能不应付,祭祖拜墓,宴请亲朋故旧,拜会地方官员,忙得不亦乐乎。稍稍停下来,无限的忧伤又涌上心头,为免睹物思人,也为了减轻父母的自责。他提前结束了假期,返回京城供职。

  二年后,宪宗驾崩,太子朱祜樘继位为孝宗,下令篡修《宪朝实录》,卢云程受命佐助进士杜子开往江南一带采访宪宗一朝的遗事。南下路途经过京口,兴致偶起,到金山寺闲游。

  这一去不打紧,正好看到当年李妙惠题在寺壁上的诗,正是意外的惊喜。一首诗既示明了妙惠的去向,又表明了她坚贞守情的心意,既然如此,他下决心要找到失去的妻子。问寺中僧人打听情况,僧人回忆良久,才说:“几年前有谢姓老妇到此布施,后随船队往临川而去,诗似乎是她所带侍女题下的。”

  卢云程抄下题诗,先是托人往临川访查,得知:有姓谢的盐商有盐船多艘,经常往来于沿江各地,他母亲性喜佛教,听说身边有一个善作诗的侍女。谢家的船队往来无定,卢云程无法寻找,只好求助于当地官员徐恭。徐恭说:“江上盐船过千艘,怎能—一查找,得想个巧办法。”两人商量来商量去,终于想出一条妙法。于是选了一位精明干练的衙役,让他化装成小贩模样,并背熟李妙惠的“题壁诗”,然后驾一叶小舟,每天沿盐船停泊的地方划过,高声朗吟诗句。以期引起知情人的注意。这样边划边吟,过了好几天,经过一艘大型盐船时,船舱吱地打开了一扇窗,一位淡汝丽人探头轻问:“此诗从何而来?”

  衙役一见有人搭话,急忙把船划近,说是扬州卢进士所教,丽人大吃一惊,半信半疑地说:“扬州卢举人数年前已故于京师,哪里来的卢进士,不是骗我吧?”

  衙役见她对情况颇为了解,就把卢云程所托之事详细叙述了一遍,细支未节皆没有差错。丽人终于确信了卢云程还活着,掩面泣诉道:“我就是李妙惠,烦官人速去通告卢郎,快来接我。”

  衙役立即调转船头,回去禀报了卢进士和徐大人。卢云程身为朝廷命官,正面向谢姓盐商索回妻子,实有些伤体面。徐恭给他出主意说:“不如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接下船来。”

  当天夜里,恰是月黑风高,那位寻找到李妙惠的衙役又划船来到谢家大船边,找到那扇窗处,低声吟诵着“题壁诗”,舱窗果然又打开了,衙役轻声对李妙惠说明来意,然后把她悄悄接出了港湾。

  一对分别多年的恩爱夫妻终于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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