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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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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熙的死,使完淳又一次陷入极端悲痛之中。他挥毫写下《得漱广讣》、《吊漱广至西塘有述》,又做七律一首和七绝竟十八首哭之。再加上先前遇难或病死的师友邵景说、陆鲲庭(事迹见第一章)、侯文中、周上莲,他又做《五子诗》以表伤逝之情。他亟需把悲痛震惊的情绪理一理,借诗文发泄一下胸中的悲愤,然后才有可能振作精神休养生息,同时进行系统总结和重新寻找自己的队伍。 几日后,完淳开始撰写对南明王朝的兴亡原因进行系统总结的评述《续幸存录》。这是继夏允彝生前写的《幸存录》而作的。在决心自杀后,夏允彝潜心将明末时的盛衰大势、边境情况及所谓流寇(即指农民起义军)的兴起作了一部《幸存录》,意在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来对明朝的灭亡原因进行总结。但《幸存录》只写到崇祯帝死,明朝灭亡便结束了。而对明亡后一两年中发生的这么多“天崩地坼”、风起云涌的大事却未来得及记述,夏允彝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完淳。他认为完淳虽然年轻,但已听说过南明王朝的军政大事,更直接参加了义军的行动,因此完淳是有能力也有责任写这部续书,供天下人作借鉴的。 面对父亲那墨迹未干的手稿,完淳紧咬嘴唇,忍住热泪,提笔在纸上写下《续幸存录自序》几个大字。 “自草土以来,恒思纂述,而哀瘠之余,形神俱涸,一经置笔,念及先忠惠(指父亲夏允彝)风雨一编,便凄然自废。景光如逝,忽焉小祥矣。次先忠惠遗行之后,继以此编。不敢苛,不敢私,不敢以己意曲直。余生也晚,所见闻未广,后之人谓余多所遗缺也,敢不受责。若失之诬,失之枉,我知免矣。破巢余卵,旦夕待命。藏是编也山石室,望一日之中兴,明天子开天禄、石渠,访兰台之遗,追述先朝轶事焉,是编也,或与《幸存录》非小补云。孤子夏复泣血谨识”。 从这以后,夏完淳便把自己关在屋中,废寝忘食地撰写起来。他一向以“下笔立就”著称,这天翻地覆的一年来胸中又积蓄了那么多情感和思想,这次写作,就如开闸的洪水般喷薄而出,不可抑制,直倾泻到笔端,一吐为快。一个少年英雄的雄才大略都在这部书中得到了集中的体现。这部书,也成为后来人了解南明历史,借鉴其兴亡经验的宝贵材料。 由于战乱颠沛和清朝统治者的纂删,《续幸存录》只剩《南都大略》一卷和《南都杂志》二卷,但就是从这三卷的吉光片羽中,我们也能看出他思想的光华。 《南都大略》共十三条,后有以“内史曰”开头的总评;《南都杂志》有五十条,记述了一些朝野纠纷及轶闻传说,并对其进行剖析和评点。他是认真贯彻了在《自序》中提出的“不敢苛,不敢私,不敢以己意曲直”的治史原则的。对于弘光朝的朝政败坏、人事紊乱,他作了详尽的揭露和批判,认为南明之所以这么快就灭亡,主要在于朝廷与守边的将领不和,而朝廷内部又朋党相争,同时在外守卫的将领之间也闹得不可开交,拉帮结伙、互相倾轧,自顾尚不暇,更何谈对抗清军!他更尖锐地指出:“南都之政,幅员愈小则官愈大;郡县愈少则官愈多;财富愈贫则官愈富,斯之所谓三反,三反之政,又乌乎不亡!”他确实是个善于观察的人,在观察到的表面现象中,同时又能准确地抓住其本质,这就使他的见解不流俗套,有非常切合实际的、新鲜的特点。 对于人的评价,也是比较客观而公允的。他虽然是个少年,不免意气用事,但经过战争的磨炼,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他一反传统评论中占主流的“好人全好,坏人全坏”的简单评论方法,而是采用一分为二的辩证方法来看待复杂的人与事。比如前面讲过的,他认为史可法虽人品高洁,却不是带兵的最好人才,而马士英虽奸诈狡猾,却是个将才等等观点,都凝聚了他自己的思考,而绝不是人云亦云。当然,他轻信易激动的毛病也没有完全改掉。比如他认为阮大铖是“风流豪侠”,因此最终不会投降,就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固然由于他误信当时谣传,只知阮大铖在弘光朝灭亡后到浙东鲁王军队效力,却不知自鲁王兵败后,他也投降了清军,并随清军进攻福建,结果在仙霞岭上力竭身死。这也表明,完淳到底年轻气盛,对人情冷暖体悟得还不是很清楚,因此对人的了解还没有到达真正的唯物主义的深度上。 但瑕不掩瑜,从总体来说,这部出自一个16岁少年之手的历史著作,无论是其精辟见解,还是宏观把握以及分析能力,都是同时代同类作品中的佼佼者。如果天假以年,再给他一点完整时间的话,他一定会写出比《续幸存录》更加出色的政论文章,他那比文学才华一点也不逊色的政治才华一定也会受到更好的磨炼。但是,只可惜在一年后,他就为国捐躯了。哀悼钱熙的那句:“千古文章未尽才”也成了他自己的谶语。但他所作出的功绩已足以辉耀千秋,亦足以侧身于古今爱国诗人的行列中。 继《续幸存录》后,他又开始利用这难得的一点完整时间写作其他作品。其中就有那篇彪炳史册的《大哀赋》。他在序中自陈作赋时的心情和意旨是:痛感国家遭难,山河变色,“劳者言以达其情,穷人歌以志其事”。它陈述在这“玉鼎再亏,金陵不复,公私倾覆,天崩地坼”的动乱年代,山河破碎的惨景和民族压迫的暴行,总结明朝自万历以来的历史教训,特别是魏忠贤的乱政,弘光君臣的误国,直斥福王如“东昏侯之失德,苍梧王之不君”,表现出夏完淳不盲目忠君,在突破“为尊者讳”藩篱方面所达到的新的高度。而国家在这样的昏君统治下,又怎能不“蘼芜遍于故宫,莓苔碧于旧内。风尘萧索兮十二楼,风雨凄迷兮四百寺”。字里行间,包含着无限的感慨与悲怀。 《大哀赋》反复重申了抗清复国的坚定志向:“亡楚之功不就,报韩之志谁传”!“下江但见夫绿林,圮桥未逢夫黄石”。失望中犹存希望,挫折后仍图联合绿林豪杰再整旗鼓。这篇赋仿南北朝时庾信的《哀江南赋》所作,但庾信是处在东晋时期,身困异国,身居高位,同时感到抱愧祖国,因此写下此赋。夏完淳是处在千年后的明末清初,资本主义萌芽的江南地区,深受晚明复古主义思潮和个性解放思想的影响的抗清志士,其创作无论从倾向、思想性还是艺术感染力来说,都比庾信高出一筹。此篇一出,在当时引起了极大反响,余音直至20世纪。当时的名士感动不已,纷纷为之点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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