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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他们顺着山路往上攀登——其实山路极平坦,经过了两座古雅的亭子,来到景山中峰的最高处——万春亭。溥仪、婉容进入这垂檐的绿琉璃瓦的亭子,溥仪道:“这是乾隆帝修建的,与这个亭子一起修建的还有四座。”

  溥仪让绍英介绍其余的四座亭子,绍英道:“刚才已经见过两个了,就是富贤亭、辑芳亭。东边山峰的两个亭子是周赏亭和观妙亭。”

  溥仪站在山顶,见紫禁城方方正正的摆在面前,黄色的琉璃瓦闪闪烁烁。“这座宏伟的宫殿绝不能让它落入到别人的手中!”溥仪在心里默默地发誓。他的目光又向远处望去,整个北京城进入视野,虽然远处浑饨茫茫,但大致的轮廓已然清晰。望近处,则市井人物历历在目。

  毕竟时代不同了,街上的风物人流也尽透出现代的气息。溥仪想,要恢复祖业,绝不能囿于紫禁城中,要把祖宗的功业纳入现代的氛围中才能发扬光大。

  婉容抚着溥仪的肩道:“亨利,你在想什么?是在想咱们要是能走在大街上该如何如何的事吗?”

  “别想这些,现在不可能。”

  “皇上,你看,那些女学生的服装,那齐耳的短发,是我在学堂里最喜欢的。”

  “是吗!哪天穿给我看看。”

  “一定穿给你看,只是头发——皇上,看那种卷头发——看,在那儿,在那儿,看到了吗?多时髦。”

  “那像绵羊的屁股,有什么好。”

  “哼,什么眼光,我看要让王国维给你讲讲美学才好。”

  “看来你是比我懂得多,不过,王国维可讲不出现代时髦的美学观点来。”

  二人在山上惬意地谈着,犹如关在笼子里的困兽,终于回到了山林。

  此时此刻,文绣正在御花园中踽踽独行。

  下午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了些,不远处,是像她那孤独的影子一样的假山洞,洞口的上方,长着一株曲曲弯弯的松树,松树旁有几棵瘦弱的小草。

  文绣又到了一个篱笆前,里面旱莲开放,月季正红,芭蕉翠叶如盖,铁树绿意袭人。看着这生机一片,文绣来到一方池旁边。池中莲叶田田,莲花吐艳。文绣望着池中自己的影子,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华,不免掉下泪来。泪水落入池中,几头红鱼游来,摇头摆尾中,涟漪远荡,池中的影子也随之破碎。

  突然,她听到一声鸣叫,知道那是苑中的鹿鸣,便走过去。梅花鹿见一丽人走来,悠然相迎,文绣伸出素手,梅花鹿伸首细吻。文绣道:“你在这圈中,消磨年华,不枉负了自然造化的造就吗?”

  梅花鹿默默地看着她,舔着她的手指……

  文绣回到重华宫,隐隐约约地听到宫墙外的欢呼声。想必是皇后回宫了,于是坐在琴旁,可是十指零乱,难以成曲。文绣起身走到桌前,提笔写出一篇短文:

  哀苑鹿

  春光明媚,红绿满园,余偶散步其中,游目骋怀,信可乐也。倚树稍息,忽闻囿鹿,悲鸣宛转,俯而视之,奄奄待毙,状殊可怜。余以此鹿得入御园,受恩俸豢养,永保其生,亦可谓之幸矣。然野畜不畜于家,如此鹿在园内,不得其自由,犹狱内之犯人,非遇赦不得而出也。庄子云:宁其生而曳尾于涂中,不愿其死为骨为贵也。

  写罢,文绣仍是无所适从,郁不能发,便捧起《红楼梦》来。随意一翻,竟是这样的一段——

  黛玉喝了两口稀粥,仍歪在床上,不想日未落时天就变了,浙浙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阴暗不定,那天渐渐的黄昏,且阴的沉黑,兼着那雨滴竹梢,更觉凄凉。知宝钗不能来,便在灯下随便拿了一本书,却是《乐府杂稿》,有《秋闺怨》、《别离怨》等词。黛玉不觉心有所感,亦不禁发于章句,遂成《代别离》一首,拟《春江花月夜》之格,乃各其词曰《秋窗秋雨夕》。其词曰:“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文绣不觉抚着桌上的那本《乐府杂稿》,哪里还能止住眼泪。

  溥仪、婉容和众人进了神武门,大家分散。

  溥仪对身边的随侍道:“你们回养心殿,我到储秀宫去了。”

  “奴才送万岁爷一程吧。”

  说话的正是李玉亭,婉容望了他一眼,恰好正遇上李玉亭的目光,二人都急忙掉过头去,婉容的脸如火烧的一样,听到溥仪道:“那么你就送我们到储秀宫。”

  12

  到了储秀宫门首,李玉亭行礼道:“万岁爷,奴才回去了。”

  婉容不觉又一回头,玉亭已掉头走了,看他带着风声的脚步和宽阔的双肩,婉容不觉愣了。

  “伊丽莎白,还陶醉在游山的欢乐中啊。”

  “是啊,”婉容笑道,“真是虎虎有风气。”

  “我却累坏了。”

  “所以皇上应该整天爬。”

  二人相携着进厅,有宫女端上来汽水和水果,又有冰镇西瓜。

  “皇上,吃我的西瓜冰淇林。”婉容递给溥仪一小碗搀冰的西瓜,西瓜全去了籽,吃在嘴里,立时就化了,那股沁凉一直透到心底。

  “这是怎么做的?让我宫中的人学一学。”

  “这是很简单的,我这是土法子,洋人的高级多了。”

  “还是你吃的东西多。”

  “亨利,今天咱们就吃西餐。”

  “好吧,准备了吗?”

  “我就晓得皇上要点西餐,所以早让他们准备了。”

  一会儿,一桌西餐摆上来,婉容教溥仪如何运用刀叉,溥仪的手倒灵巧,一会儿学会了。

  婉容笑道:“魔术师的手学什么都快,当年我吃西餐的时候,练习了好多天才习惯刀叉。”

  提起魔术师,婉容的眼前又浮现出李玉亭矫健的身影,脸不由又是一红。

  溥仪道:“你今天真兴奋,也最美丽。”

  婉容抿嘴凝眸一笑,并不说话。

  膳罢,溥仪道:“以后我经常到这里来吃西餐。”

  洗完澡并不穿衣服,而是在那里静静地坐着,这已成为婉容的怪癖。

  几个太监实在熬不住,往里望着,那玉白的身子莹洁无比,细细地腰肢下,双臂圆圆地隆起……

  “去!该杀的。”

  一个宫女打向一个太监,太监们急忙走过去。一个太监情不自禁,问那宫女道:“皇后主子的身子可真叫绝了,你知道吗?”

  “我咋不知道,我每次给她搓澡、洗身子,由不住人地想多搓几下,多看几眼。”

  太监道:“我要能为主子服务一下……”

  “呸!烂舌头的!不怕雷打呀!”

  “这有什么?过去哪个老佛爷,哪个主子没有梳头太监。”

  宫女不说话了,小院子的议论可更热烈了。

  “皇上是怎么了,这么个大美人让她闲着。”

  “反正有问题。”

  “不知道重华宫怎么样。”

  “那更是个闲主子,连皇上的影儿也望不到。”

  “真怪了!”

  溥仪从储秀宫出来,头脑昏昏沉沉,他的欲望已被婉容撩拨起来了。

  虽然他无能,但十九岁的他,欲望却与正常人一样。溥仪感到体内流动着野兽的血,那血冲荡着他,那血在体内燃烧。

  走到太极殿,就要到养心殿了,随着“吃吃”的声音,前面一个人面壁而低首而立。溥仪无意间嗅到一股让人亢奋的香味,那香味正是从那面壁的人那儿散发出来的,可是溥仪看他的衣着却是太监,便停下了脚步,对御前太监道:“把那人叫过来。”

  “嗻。”

  御前太监一声叫:“万岁爷让你过来呢。”

  那人转过身,袅袅婷婷地来到溥仪面前,双膝跪下,道:“奴才给万岁爷请安。”声音如莺啭燕喃。

  “你—你是宫女还是太监。”

  “回万岁爷,奴才是敬懿主子的内监。”

  “我怎么没见到过?”

  “奴才是戏班的,万岁爷裁撤太监,戏班散了,敬懿主子却特地把奴才留下来。”

  “你必是唱旦角的了。”

  “正是。”

  “你叫什么名字?”

  “人们都叫奴才王三儿。”

  “随我到养心殿来。”

  “嗻。”

  到了养心殿,穿过走廊,到寝宫前,溥仪对内随传道:“你们今天累了,回去歇息吧,这王三儿就留在这里值更了。”

  太监们还真的累坏了,听了这声命令,赶忙走了,怕走得慢了皇上反悔。

  到了寝宫,溥仪斜眼望着他道:“你真是比女人还女人,细细白白的——身上怎么有女人的香味?”

  “回老爷子,这是奴才的廦好。”小王三儿娇嘀嘀以戏台上的旦角声音道。

  “我的小乖儿,爷就喜欢你这样的,从今以后就留在这儿吧,我给你起个名儿,叫王凤池。”

  王凤池跪下,道:“谢万岁爷。”便磕了几个头。

  溥仪拉他起来,一触他的身子,滑腻异常,直让人骨头痒痒。

  “小乖儿,”溥仪道,“给爷宽衣解带。”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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