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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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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仪指着端康道:“你,你凭什么辞掉范一梅?你太专擅了!难道我不是皇帝?这宫里谁说了话算数?真是专擅已极!……” “范一梅是我宫里的,他专为我看病,我辞了他,与皇帝不相干的……”端康气得脸发白,在那里争辩。 溥仪一点也没有听到端康太妃说了些什么,只顾大嚷大叫:“……你想学武则天吗?你想学学……”——“想学慈禧老佛爷”的话未说出来,溥仪一甩袖子跑了。 回到毓庆宫,几位师傅正在那里学着他,听了随侍太监的报告,师傅们赞不绝口,齐把皇上夸了一阵。 陈师傅道:“太妃肯定还会找王爷和内务府的人,这个皇上别怕。”于是教了溥仪几句。 果然,端康把载沣、载涛、载泽、溥伦和内务府的大臣们都叫了去。 端康的肉脸上挂满了泪水,她嚎叫着:“他说我反了?我为了什么?到底是谁反了?”她哭喊了一会儿,道,“你们拿个主意吧,看这事怎么办?要不把我的名号撤了。” 王公和内务府的总管们伏在地上,不说一句话,谁也不敢给她出主意。 “怎么?皇帝是你们指派看来的,是不是?都不说话了?载沣,你说是不是?” “不不不不,没没没有……”载沣结结巴巴,不知说什么才好。 “载沣、载涛,你们俩说怎么办吧。”端康点出他两人来。 “皇上是有点过份了……”载涛道。 “那——怎么办吧。”端康道。 怎么办?——大家都闭口不言。 停了一会儿,端康哭道:“你们都合伙欺负我,我……我……还不如随先帝去了……”说罢转身回寝宫去了。王公们吓坏了,忙令太监好好服侍太妃,便出去。 他们个个束手无措。 溥仪知道了消息,却先一步把他们召到上书房,训斥道:“她是什么人?不过是个妃。本朝历代从来没有皇帝管妃叫额娘的!嫡庶之分要不要!如果不叫,怎么溥杰不管王爷的侧福晋叫一声呢?凭什么我就得叫她,还要叫他的呢?” 说得大家张口结舌。 “王爷,你说是不是?”溥仪问。 “是……是……” “皇叔贝勒,你希望我像光绪帝那样吗?” 载涛本来要为端康说句话,见皇上这样问,满头汗,只是缄口不言。 其余的人也就什么话也不说了。 回到养心殿,敬懿太妃来了,道:“皇帝可要小心,听说永和宫要请太太、奶奶来,皇帝可要留神。” 永和宫正殿。 “皇帝就是这样对待我的!”端康太妃哭着嚷着,“他说我反了,说我专擅,我……我……怎么做人!” 刘佳氏和瓜尔佳氏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后,都吓坏了。跪在地上。 刘佳氏脸色焦黄,哆嗦着,道:“主子息怒,主子息怒……” 瓜尔佳氏把头也嗑青了,道:“主子,奴婢们一定要让皇帝向主子赔不是,主子息怒。” 端康仍哭叫个不停,听到瓜尔佳氏的话,道:“他能听你们的吗?王爷的话他都不理。” 瓜尔佳氏道:“他要不听,奴婢就碰死在他的跟前。” “试试看吧!看看这个把胡适都叫进宫里来的皇帝!” 溥仪随醇王府和永和宫的太监来到永和宫的配殿,听到在正殿里端康太妃仍在叫个不停。 “我倒要去听听她怎么说。”溥仪要往正殿去和端康争吵。 “皇帝,看在我们的面子上,说什么也别去了。” 瓜尔佳氏泪流满面,拉着溥仪。 “皇帝,老身一大把年纪了,就求你这一次,别去了,若去的话,给她赔个不是。” “听老福晋的话,去给她赔个不是。去吧,要是不去,老福晋会生出病来的。” 经不住祖母和母亲的苦苦哀求,溥仪答应了她们。 溥仪来到正殿,走到端康面前,看也不看端康一眼,给她请了安,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道:“皇额娘,我错了。” 端康抽泣着,耸动着肩膀,也不答话。皇上见她不吱声,也没有说第二句,就出来了。毕竟有了面子,端康停止了哭泣,可是见到溥仪那态度,心里还是气恼。 配殿里,瓜尔佳氏见溥仪这么快就回来了,道:“皇帝,怎么回来这么快?没向她赔个不是吗?” “道歉了。” “她怎么说?” “她什么也没说。” “可皇帝怎么就回来了!”瓜尔佳氏道,“虽然她不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可却有养育之恩啊。太后故去后,她就抚养你,对你讲过多少纲常大义!说你几句,管的紧点,还不都是为了皇帝好。我知道,她心里有气,多半是因为我。她宫中值钱的东西都送了奉军,还不是为了使皇帝复位?至于不让你和胡适见面,我也会这么做的,王爷和师傅也会这么做的,这些人你都记恨吗?无论如何,她是你的长辈,以后要尊敬她。在宫中,要尊敬任何人——王爷、师傅和主子们,千万要听他们的话,啊——凡是要三思,不要莽撞。”说着说着,瓜尔佳氏流出了眼泪,“皇帝,无论如何,记住,要恢复祖业。帮你的人少,又有许多奸诈的人,皇帝你要处处小心,到处都是陷阱……溥杰整日在你身旁,要好好教育他,看待他。几个妹妹,也要经常教诲。王爷懦弱,办事没主见,凡是多请教你七叔。七位师傅,连庄师傅在内,都是中正高洁的人,多听他们的话,他们都是忠心的。只是庄师傅是洋人,他虽秉忠心,但是做事都是他们的那种思路,和咱的实际是有出人的,皇帝要慎重选择行事。” 瓜尔佳氏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端康已派人传她过去,让老福晋休息。 瓜尔佳氏来到端康面前,给她请了跪安。道:“皇帝年少无知,气盛浮躁,主子以后仍要多加管教,奴婢在这里先谢过主子。”说着,跪在地上,咯咯咯不知嗑了多少个响头。 端康道:“看样子,他是不会听我的话了。唉,当初,要是咱的珍宝都真的能送到张作霖和他手下的手中,他也不会不到宫中来一趟吧。” “这都是奴婢的疏忽。” “……唉,不然,复辟虽不一定已经实现,可能也就在眼前了。可是现在……若是再与奉军联络,已有了猜疑。” “这都是皇帝福浅。”瓜尔佳氏道。 端康听了这话,又来了气——“福浅”,我的福也浅了!于是端康道:“咱娘们没有对不起你的,可是咱交你拿去赏张作霖的字画,怎么在地安门古玩铺卖出去了?咱知道你会花钱,醇王爷也没法子,可是……” 端康还说了些什么,瓜尔佳氏再也没有听到,她的脑子嗡嗡作响,犹如五雷轰顶。 回到醇王府,坐在寝室中,瓜尔佳氏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扑籁籁不住地落下来。 炕几上放着慈禧太后、荣禄、载沣、溥仪和溥杰的照片,泪水溅在照片上。她对着荣禄和慈禧的照片磕了几个头,道:“大清已经退位了,复辟无望,宫中又人心不齐。不是你们的女儿无用,是我太无能为力了。” 她又把溥仪和溥杰的照片揣在怀中,望宫拜了几拜,又脆地磕了几个头:“上天保佑他们平安!不能复辟也罢,他们小小的年纪,上天就不能保佑他们平安吗?” 瓜尔佳氏吞下鸦片,又喝了酒,然后躺在了炕上。 溥仪终于走出了紫禁城,可却是去参加亲生母亲的丧礼! 民国和护军的马队走过,是警察署的汽车,随后是溥仪租来的汽车。汽车来到醇王府前,府前的人们跪了一地,高高的牌坊耸立着,上面扎满了白花和蓝花。 溥仪在两边跪拜的人前走过,走向府门,溥杰在那里跪接、磕头,溥仪把溥杰扶起,四目相对,二人抱头痛哭…… 长筒喇叭和唢呐的声音撕扯着铅云,直入云霄。 溥仪来到银安殿,载沣站在殿前,早已泣不成声。 溥仪在母亲的灵前磕了四个头,站起来,亲眼见母亲的遗体被盖上陀罗经被…… “娘……” 刹那间,溥仪似乎回忆起十年前离开醇王府的情形,当时老福晋哭昏了,瓜尔佳氏紧紧地抱着溥仪不愿放下,而溥仪只知哭叫,哭声和搅天的大风混在一起。 下午,溥仪回宫,尽管自己仍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但是他都贪婪地望着街上的一切。沿街布满了警察和民国的军队,尽管如此,街上还是挤满了人,人们都引颈看着这个年轻的已经退位的皇帝,眼睛的表情是怪异的,想诉说什么,溥仪一点也看不懂。街上的人们只是观望着,寂静无声,侍从们的小汽车有时按着喇叭,溥仪讨厌这种声音,讨厌这些围着自己的小汽车,心想,要是能和街上的人们说上几句话该有多好。可是,鼓楼到了,景山到了,神武门到了,溥仪不得不走下汽车,回身仁立良久,望着神武门外发呆。 端康已痴呆了许多天,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瓜尔佳氏会服鸦片自尽。虽然有许多人来劝解她,可是瓜尔佳氏的死去与她有关这是肯定的,直截了当的。 “主子,别这么自责了,”赵荣升眉斜人鬓,目如朗星,唇红如润,按摩着端康的颈项道:“主子试想,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奉军身上,结果奉军不能帮她圆复辟的梦,以她的个性,她能坚持得住吗?何况与奉军联络的,又是荣禄的部下,这种对她的背叛,对她的刺激已经够大的了。” 端康只是长叹,她也看到了灰暗的前途。今天瓜尔佳氏死了还有这么隆重的丧礼,他年端康将会有什么结局呢? “荣升……”端康躺在赵荣升的怀里。赵荣升似乎看透了端康的心思,道:“人生就是这样,无常不定,还是寻着乐子,享受今日,莫问明天——把烦恼都丢开,也不要去硬争什么,什么都是命,争不来的。”…… 从此,端康日日和赵荣升、王久安在一起,再也不问溥仪的事了,对宫中的一切人,除了笑脸,还是笑脸。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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