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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欢迎军界领袖张大帅!”

  “欢迎民众导师张大帅!”

  “欢迎中国舵手张大帅!”

  口号回荡在蓝天和白云之间,响彻整个北京城。

  口号声中,许多人挤上去和张大帅握了手讲了话。黎元洪的代表好不容易地挤了上去。

  “欢迎张大帅莅临北京。我代表总统代表全国人民对大帅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代表的话,好像张大帅没有听到;代表伸出的手,好像张大帅没有看到。张大帅握手谈话恰好到黎元洪代表停止,他一挥手,头一晃,肚子一挺,转身走向汽车。早有人把汽车门打开,大帅滚了进去。

  汽车的前面有马队踏着黄土威武前行,汽车的后面一串汽车随行,之后又是雄壮威武的马队。

  黎元洪的代表来到总统办公室。

  “怎么了!”豆大的汗珠从黎元洪苍白的脸上流下来。

  “他回南池子他的宅第去了——他妈的,什么狗屁张大帅,是个十足的流氓无赖。他目中无人,狗眼看人低。他浅薄得很,长不了的。”

  黎元洪坐在那里,心里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

  第二天,黎元洪派代表去请张勋;张勋昂然地来了。前面又是马队开道,后面又是一长串的汽车,汽车后面又是耀武扬威的马队,而两边则是扛着挂上闪闪刺刀的长枪的士兵。

  汽车的顶盖突然退去,里面站起一个人来。

  “辫帅!那是辩帅!”

  随着喊声,街道两边的人流往那个站在汽车上的人望去。但见他头戴瓜皮小帽,帽中央嵌着宝石二方,脑后拖着根辫子,身着纱袍套以无色马褂,镶以韦陀金边,足蹬乌缎鞋。

  张勋车子过去之后,两边路上留下些兵士,这些兵士看着城里的东西很稀罕,都伸手摸摸打打,见好玩的,则往腰里一塞。

  一个兵士来到“猪肝粥李”的馆子前,看了又看,对另一兵士说:“娘的屄,京城的人就是鸟能,猪肝也能熬粥,咱哥们儿看看去。”

  “行!”

  二人进馆,叫道:“来两碗。”

  “好咧,给兵大爷两碗。”

  二碗猪肝粥端来,二人开始啜吸,后大喝。

  一个道:“京城的人就鸟能,这玩艺儿开始苦点,往后就香了。”瞰另一个已经喝完,舔了舔嘴道:“再来两碗。”

  “好咧,给二位兵大爷再来两碗。”

  满屋子的人都瞪着这两个辫子兵,像看怪物一般。两个士兵也感觉不到别人怪怪的目光,自顾喝粥,喝完了,一扬手,拿着大枪就走。

  “二位爷,慢着。”

  “什么?有什么东西我们忘下了?”

  “二位爷,您还没给钱哪。”

  “钱?”一个士兵道,“有,有,给,这就是钱,你拿去吧。”

  士兵摸着辫子给小二。

  后台忙转出来一个人,道:“请二位爷还来不及呢,怎能要钱?”说着拉过小二。

  “就是!”一个士兵咕哝着。

  两个士兵从馆子里出来,相视一笑,摸着辫子。于是二人见好东西就拿,要钱,嘿,凭这条辫子,到营中取去。

  一时间,辫子成了“万能票”,比金子银子还管用,看戏不买票,购物可以赊帐,摸女人也不犯法。在戏馆子里,辫子军摸着花姑娘,吓得女人哗然四散。

  一个士兵正在街上蹓跶,突然见一个黄头发蓝眼睛大鼻子的人迎面走来。看了看,这洋鬼子的脖子上吊着他妈一根带子,真可笑。这兵士走上前,拦着洋人,洋人很诧异,可士兵却摸着他的领带道:“你们吊着这玩艺儿有什么用?不嫌碍事吗?”

  洋人这才知道这兵士为什么拦他,于是他摸着士兵的辫子道:“你这辫子有什么用?吊在头上不太好看吧?”

  士兵一时哑然,点头笑道:“说的是,说的是,可现在吗,它是吃饭的家伙。”

  张勋正在总统府唾沫横飞吹胡瞪眼趾高气昂地讲话:“总统,你让老张来,老张就来了,我现在呀,有几件事,要请你给办一下。”

  黎大总统道:“大帅说吧。”

  张勋道:“把优待清室的条件进进宪法,能办到么?”

  “能,能。”

  “把孔教定为国教,奶奶的,现在也没有什么三纲五常了,也没有什么仁义廉耻了,也没有什么诚信忠孝了,他奶奶的乱了套了,就是由于由于这个这个啊——没有什么信仰,所以,本大帅觉得信仰第一,所以要定孔圣人的教为国教,如果都按他老人家说的做了,中国能乱成这样吗?”

  “是,是,把国教定为孔教本总统也有这种想法。”

  “不是,不是……”张勋瞪着黎元洪。

  黎元洪一哆嗦,道:“那是……?”

  “是把孔教定为国教,不是把‘孔教定为国……不不,不是把‘国教定为孔教’。”

  黎总统满身大汗,道:“原谅我语无伦次。”

  “还有一条,”张勋道。“我的军队要加二十个营,军饷明天就拿。”

  “现在就可拨。”黎元洪道。他奶奶的,把国家剩的几个钱都给他吧,至于明天是喝西北风还是西南风,管他呢。

  “报——”

  这一声足足拖有十里长。

  “进来。”黎元洪道。

  “这是我的人,听不出来吗?你让他进他就进了?”张勋斜眼看了黎元洪一眼。

  果然,没有人进。

  “是吧?”张勋又斜了黎元洪一眼,然后双手一拍,“啪——”声音震着人的耳鼓。

  报告的人进来,道:“报大帅,有一个魔术团提出抗议,说有人把辫子当门票。”

  “什么鸟事,看他魔术是为他捧场,他反而不识相,真是

  报告的人没等张勋说完,接着说道:“魔术团是日本人的,日本人提出了抗议。”

  “啥!”

  张勋怔在那里,眼睁得如铜铃,肚子里倒吸一口凉气。

  他这一声,天不怕,地不怕,奶奶的就是怕外国人。

  黎元洪在心内道:“都是孬种!”

  南河沿张宅。

  康有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来到这里。

  溥伟从青岛赶来。

  郑孝胥从上海赶来。

  三人骤然间聚集在一起,互相介绍后,都相见恨晚,彼此听到对方的名字都如雷贯耳。

  康有为道:“博亲王组织宗社党,一直在为清室奔波,今天在这里相见,真是三生有幸。”

  溥伟道:“康先生名震中外,多年来为君主立宪而奔走呼号,先生的名字,早已如雷贯耳,今日得见,足慰平生。”

  康有为道:“郑先生屡次拒绝民国,不为高官厚禄所诱,隐迹上海,真是高风亮节。”

  溥伟道:“我早听说郑先生诗文为国中一绝,诗比曹子建,字如赵孟颉,早就有一字千金的传闻,今日得见如此道德诗文俱佳的高士,深感大清气脉仍绵延不绝。”

  三人正在闲话,张勋推门而人,叫道:“高人,高人,都是俺日思夜想的高人……”

  话没说完,他便摘下帽子,扑嗵跪在地上,三位“高人”都知道他现在还行前清的礼节,于是都齐刷刷地扑嗵跪在地上还礼。

  互相磕头礼毕后,几个站起,又是几句客套话。

  溥伟道:“大帅已誓师来京,兵屯城外,我以为,现在还是好时机,把民国以来的共和政权一概扫除!”

  康有为道:“要给民国政权以突然打击,不可前怕狐狸后怕虎,打击要迅速猛烈,不给民国以喘息机会,不给他以翻身机会。”

  溥伟道:“要不计成败,敢下决心,即使事有不谐,也可退人蒙古。”

  郑孝胥道:“数年民国祸乱,群丑登场,群魔乱舞,百姓苦民国深点、久点。廓清乾坤,见朗朗之寰宇,荡涤污秽,显清明之世界,锄奸扶正,救国拯民,在大帅之一举。大帅抡臂一呼,则天下云集响应,大帅忠君复辟之事业,即可席卷天下。”

  “好!”张勋道,“今晚我见拜见涛贝勒爷,明天即到宫中叩见天颜,勋以为,拨去乌云见青天的日子到了!”

  人人感奋,复辟胜利在望。

  紫禁城。毓庆宫。

  溥仪刚要坐下读书,见七叔载涛贝勒急匆匆地赶来,后面还随着世续和载拌。溥仪知道必定有什么大事,就站在那里。载涛示意两位师傅到旁边的一间屋里去,于是梁鼎芬和陈宝琛便随载涛、世续和王爷载沣进到一间屋去。不一会儿,陈宝琛师傅和梁鼎芬师傅出来又回到书房,而王爷、贝勒和内务府大臣世续又匆匆走出毓庆宫。

  看着两位师傅合不拢嘴情不自禁地微笑的面孔,浦仪悬起的一颗心放下来,知道是喜事而不是坏事。

  陈宝琛师傅道:“皇上,今天皇上就不要念书了,有位大臣来给皇上请安,一会儿奏事处太监会来奏事的。”

  “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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