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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我想……"云裳若有所思地说:"可能天父是在考验,就像先哲孟子所说的:'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一个肩负伟业的人在他的人生之路上,必有许多灾难和打击。"

  "可是云姊,我并没有肩负着伟业,我只是单于的妻子,而且我知道做一个贤德的好皇后便是不干预朝政,不替自己的儿子去参与王位竞争,恪守妇道,尽心伺奉君王,教养儿女。"

  "也许,这就是十分了不起的事,昭君,我想不出什么才算是伟业,当然,大将军在战场上的胜利,帝王们创建一个王朝算是伟大的业绩,还有女娲补天,羿射九日,黄帝平天下,禹治水定九州是伟业,那么天补上了,九日射落了,天下统一了,九州划分了之后,没有那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了,便不会产生伟人不再有伟业了吗?不不!昭君,我说不清,但我能感觉到,这个世界仍很混乱,仍有很多人感到迷茫,他们不懂友情亲情,他们一生下来就想同世界做对,他们可能并不需要伟大的君王率领着去完成某项霸业,但他们可能需要一位皇后,一个母亲,一个女子,通过去做极平凡的事来昭示生命的光彩和美丽。我想起那只精卫鸟,每天都干着极平凡的事情,口衔树枝沙土飞往东海,可它的念头又是那么伟大,它要填平茫茫的沧海,这只小小的精卫鸟被人们称颂了千百年啊!"

  昭君久久地望着她,被她的话深深触动了。

  两位公主这时不能出去见人了,她们坐在殿帐里,正在盛装打扮起来,她们是草原上最美丽最尊贵的姑娘,披戴的饰物自然是天下无双,那些步摇金钗均为汉地著名匠人巧夺天工之作,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然而,两位公主的天生丽质更是灿放着夺目的光辉,她们脸颊的色泽如最娇嫩的玫瑰花瓣,她们的眼睛是最亮的黑宝石,她们的笑靥像粉红色的霞蔚一样令人神往。以香汤漂洗过的厚密发丝长可及地,发出青葱翠绿的光泽,于是,殿帐中仿佛飘荡着一股春的新鲜气息。她们那不停扇动的睫毛好像翠鸟的羽翅,洁白的皓齿珠贝一样闪闪发亮。

  宁胡阏氏走进来,望着女儿,似乎看到自己的往昔,耳畔缭绕着巫山峡水之中那悠悠渺渺的歌声: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萝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昭君袅袅娜娜地由掖庭深宫的那方古老的浴盆中立起,披罗纱带珠花,莲花瑶台彩车载着她缓缓驰进大汉宏伟的甘泉宫广场,人们惊诧地仰首凝看她,呼韩邪单于热烈的目光在甘泉紫殿上迎候着她,空气馥郁芬芳,丝竹之声漫天飘荡。

  年轻多么好啊!女儿的容貌酷似当年的昭君,今天,她们就出嫁了,嫁与自己心爱的武士,双双有了完美的归宿,她们生长在和平真正莅临的日子,云儿和阿嫣都不会再去历经母亲的那种心灵的深刻磨难,那份迷茫和苦痛,她们将像花园里的花儿一样无忧无虑,像蓝空里的鸟儿一样自由快乐。

  "小妹妹们,王兄可以进来吗?"帐外响起一个声音。

  "是伊屠知牙师哥哥!"公主们叫道:"王兄!你快进来!"

  侍女掀起帐帘,伊屠知牙师走进来,"母亲,妹妹,"王子唤道:"我早就给两位妹妹准备好了新婚的礼物,单等这一天到来时送给你们。"

  两个公主一声欢叫,跑到王兄身边,伊屠知牙师回头示意,一个手捧绢盒的侍女打开了盒盖,哦,人们顿时像被强光刺着了眼,那是什么名贵饰物呵?

  "这是长安名匠李菊制的两枚金钗步摇,你们瞧,这一枚的钗首以绢丝的金丝编制成'仙人楼阁图',仔细观去,只见玉宇琼楼,层云叠嶂,而这个小仙人于无限风光中轻盈游荡,翩翩起舞。如此复杂的画面竟能在方寸之间刻就而成,真是神乎其技,不可思议!这只金钗是送给云儿的。"

  "谢王兄!云儿从未见过这么精美的首饰!"

  "阿嫣,这枚步摇是赠你的,它以金丝为穗,拴系着黄金刻成的龙、虎、熊、狮、豹、鹿、凤七大神兽,每兽口中衔一颗宝石,宝石均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泽,彩虹的色泽,因此它又叫'七彩虹霓步摇'。"

  "谢王兄!这真是太美了!"阿嫣兴奋道。

  看到儿女们这样友爱,宁胡阏氏发出会心的微笑。伊屠知牙师走到母亲身边,与她一同看着两个小公主将这绝美的饰物插进她们丰美的发丛。

  "母亲,从这两枚金钗步摇中就可以看出,汉土中原的文明达到了一个怎样的高度啊!"小王子道:"母亲,总有一天,匈奴也会迈上这样的高度。"

  宁胡阏氏朝儿子看去,他的面孔因眼中的辉光而神采奕奕,"一定会的,我的知牙师!"她握住儿子的手。

  "母亲,何时给王兄娶亲?难道您不认为王兄到了该有阏氏的年龄了吗?"云儿突然说。

  宁胡阏氏再次将慈爱的目光转向儿子,"你说得不错,云儿,我和你父王已经商量过这件事。"

  "是娶哪一方的公主?"阿嫣也凑过来问。

  "唔,小妹妹们,王兄已打定主意,暂时还不想娶亲。"伊屠知牙师转望母亲,"现在,孩儿必须要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大业中去,孩儿做梦都梦见匈奴的大城在漠北草原巍峨地屹立起来呵!"

  "我的知牙师,你真像你伟大的父王!"宁胡阏氏深情地看着儿子。

  右贤王且莫车的大帐内,聚集着且麋胥、囊、咸、乐、柴塔缇等呼韩邪的子孙们,他们大口地喝着马奶酒,一边吵嚷着:

  "大单于这么急急忙忙地给两位公主成亲,分明是他快不行了,自知不久于人世。"

  "他肯定让伊屠知牙师继承单于位!"

  "不!且莫车,你怎能甘心?你完全有资格与知牙师竞争!"

  "伊屠知牙师继位后,匈奴就会给他引入歧途!我们不要什么文化和文明,我们要保持原有的生活和习俗,这样的日子一千年不变!"

  且莫车扫视着诸王:"时候到了,我们再也不能沉默,我们绝不能让伊屠知牙师继位!必要的话可以动用武力!"

  诸王睁大眼睛,他们每人都拥有两支以上的万骑,相当于匈奴全国兵力的三分之一。

  "也许我们会破坏了匈奴的和平,但这又怎样呢?自从小王子诞生后,我们就饱受冷落,我们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权力和尊严!"且莫车大嚷。

  "且莫车说得对!从古至今,任何王权都是凭着你的勇气、力量去争得的,我们的先祖,伟大的冒顿王就是杀出一条血路抢夺来单于之位的。如果我们不抢不争,是没有人把单于的金刀送你的。"

  "喂,柴塔缇,你为什么不发一语?"

  "我……我觉得动用武力并非上策,匈奴如今部族和睦,人们生活得安宁快乐,谁掀起杀戮,谁将为匈奴民众所痛恨,即使他最终得到了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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