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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成帝溢号已定,接下来有一个头等大事,就是帝位继承人的问题。我们知道,成帝一世无子,要不赵飞燕也不会琢磨出借种的馊主意来,还害了小白脸陈元的一条小命。既然成帝没儿子,这皇帝宝座岂不是没人去坐了吗?诸位但放宽心,那么舒服、那么令人向往的位置,还能让它空着?成帝生前早有安排,从定陶王刘康那儿过继了他的儿子刘欣,接到长安来学习帝王礼仪,成帝暴崩的一年前,也就是绥和元年(公元前8年),便册立刘欣为皇太子。这会儿成帝撒手西去,太子刘欣以任继叔。正好登极坐殿,成了汉哀帝。

  刘欣虽然是过继来的,但从道理上说,就应当算是成帝刘骛的儿子,跟定陶王那边就应当不再有什么瓜葛。当时成帝立他为太子,就说得明白:“太子既已过继给我们这一支,就应该奉养王太后,把王太后当作奶奶,不能再顾念定陶那边的私亲了。”

  可是太皇太后——一当初的王太后,还有点妇人之仁,没看出后患:“太子的生父定陶王刘康,那年被迫离京之后,窝了一肚子气,回国后没几年就薨了。太子从小失去父亲,母亲丁姬又不懂得照顾孩子,小孩子怪可怜的,全靠了他奶奶定陶傅太后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多不容易!太子在长安举目无亲,我看不如把傅仙音傅大后从定陶请来,让他们娘儿俩隔个十天见一回面,也免得太子寂寞。”

  成帝当时就不乐意了:“妈呀,您怎么那么糊涂!傅太后的人品您还不知道?儿子在一天,她老实一天,哪天儿子嘎嘣一下走了,她还不骑在您脖子上拉屎?”

  王太后脸一沉:“这是什么话?我老婆子这一辈子,就信以德报怨,人心都是肉长的,是块石头还能捂热乎呢!”

  她老人家以德报怨不要紧,可害苦了王莽了。为什么?哀帝一登极,老太太又发善心了,心想:“我儿子当皇帝,王家门儿封侯升官,荣耀无比。现在人家的孩子当了皇帝,怎么也该轮到傅家、丁家风光风光了吧!”

  把侄儿王莽召进宫来:“大汉规矩,一朝皇帝用一朝外戚,现在太子即位,理应由他的娘舅们当政了,你还是主动点儿,把大司马的位子让出来吧!”

  王莽倒是挺听话,回去就打报告给哀帝,请求辞去大司马的职务。

  可怜王莽王巨君,接任大司马刚半年多,椅子还没坐热,眼看就又要退位让贤,这心里,就别提多窝囊了!

  第十四章 尊号风波

  王莽乞骸骨的奏章递了上去,盘龙金椅上的年轻新皇汉哀帝刘欣却没有画圈儿批准。

  倒不是哀帝多么离不开王莽这匹王家的“千里驹”,一提起王家,哀帝就恨得心痒痒的。别的都能忘,亲爹刘康是怎么死的哀帝可不敢忘,那不就是让王莽他大爷王凤一句话,给轰回了山东,郁闷而死的嘛!怎么说这也是杀父之仇呢!

  更不是定陶那头儿无人可用,说心里话,哀帝虽然过继给了伯父成帝这一支,但他毕竟是定陶恭王刘康的骨血,心底里总还是向着老根儿。特别是衷帝即位之后,奶奶傅家那头儿、妈妈丁家那头儿,舅爷舅父七大姑八大姨的,也不知有多少鸡犬挤着拥着等待登天?眼瞅着大司马这个坑,他们都提着裤腰带预备好了要占呢!

  可哀帝还是捧着王莽的奏章犯愁。别看朕今年刚二十出头就龙登九五,办起事来可不能像少年得志那么肆无忌惮,朕总得照顾点儿影响、考虑点儿形象不是?王家是挺招人恨,可朕初登大宝就排除勋戚,不得让人议论,说朕忘恩负义?不管怎么说,朕能够成为孝成皇帝的过继儿子,进而立为皇太子,总还亏了当时的大司马骠骑将军王根,虽说王根为这事儿也没少收朕祖母定陶博太后的好处,可那点好处跟大汉江山比起来,还值当一提吗?

  愁着愁着,还真让哀帝愁出主意来了:“饭要一口一口吃。仗要一个一个打,来日方长,皇上是朕做着,还怕找不到机会整治他们王家?你王莽不是号称克己不倦勤于政书吗?那就好办!干工作哪儿能不犯错误?等你出了毛病朕再收拾你!朕就不信,鸡蛋里挑骨头不容易,会喘气儿的大活人还能不出毛病!”

  圣意已决,当即命尚书今捧了诏书去挽留王莽王大司马:“朕的大司马,您刚三十九岁,怎么能提前退休呢?是先帝委您以重任的,如今先帝弃我们而去,朕接了他的班儿,正要跟您同心同德把国家大事办好,您这么一请求退休,不是在告诉天下说朕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吗?这多让朕伤心哪!您快别固执了,朕已然交待尚书们,让他们恭候您的大驾,等您去议事呢!”

  这道诏书没一句是哀帝的心里话,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嘛!

  王莽跪听宣读完圣旨,没动地儿,请尚书令回报哀帝:“皇上隆宠,王莽感激涕零、没齿不忘。可是王莽的确身心交瘁,再难担当重任,烦请大人转奏皇上,就说王莽有负圣命,请他老人家多多担待!傅、丁两家尽多青年才俊,皇上大可从中挑选高明,大司马一职,还是得至亲骨肉当着放心!”

  哀帝假装没听懂王莽的话里话,对伺候在身边的丞相孔光等人表白:“你们听听,大司马真是病得直说胡话呢!至亲骨肉,王大司马不就是朕的至亲骨肉吗?从先帝那儿论,朕不还得管他叫一声舅舅嘛!”

  其实哀帝早就预备着王莽拒不受命这招儿呢,既然并不打算现在就同意王莽辞去大司马,干脆把戏再做足喽:“看来朕是请不动大司马了!朕郑重宣布:大司马一天不起来办公,朕就一天不临朝坐殿!朕宁可荒废国政,也不能眼看国家重臣就这么在家里窝着,朕不能让天下人戳朕的脊梁骨,说朕上了房就撤梯子!”

  一甩手,他回后宫歇着去了!

  这可难坏了丞相孔光,他看着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大司空何武、左将军师丹,还有右将军傅喜,心急火燎:“我说列位大人,赶紧想辙啊!没听见皇上刚才说什么吗?大司马一天不上班儿,皇上就一天不主事儿!这么下去,咱这还叫朝廷吗?列位平时机灵得不行,这会儿怎么都成茄子啦?”

  其实这几位都各怀着鬼胎,别看是茄子,肚里都有籽儿!

  大司空何武,是王家一手提拔起来的,又素有举贤进能的美称,本当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为王莽说几句好话,出点儿主意。可不巧的是,这几天何武心里烦透了,前些日子他派人往老家去搬请后娘,想接她到京里来享享清福,正赶上孝成皇帝驾崩,人心惶惶,道上不大太平,就没搬成。这本来不算什么事,可是凑在皇上新老交替的当口儿,有多少人都想,皇上换了,大臣也该换换,一朝天子一朝臣嘛,这是多好的机会!就有人给他在哀帝跟前打小报告,说他“事亲不笃”,为子不孝,事着又岂能忠乎?哀帝心眼儿也有点儿活动,据说正在物色大司空的新人选,何武这阵子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得上王莽王蛇?

  左将军师丹也有苦衷。按照师丹的意思,新皇登极,不宜大幅度变动朝廷人事安排,所谓“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嘛。何况王莽兢兢业业,也没什么错处让人抓住,是不该让他下台。要这么理解,哀帝不批准王莽乞骸骨,甚至要跟王莽“同进退”,似乎挺像真事儿。可师丹是哀帝当太子时的老师,新近才由太子太傅提升为左将军。由于跟哀帝在一起呆的时间比较长,对哀帝的心思还算了解,他知道皇上今天的举动可能是在做戏。他只是弄不清,这出戏闹了归齐要唱出个什么结局来,是真的要让王莽继续干他的大司马,还是另有导演的意图?不知道哀帝的真实目的,师丹这个群众角色可不好扮演。

  这几个人里只有右将军傅喜已经想出了主意,但傅喜这人比较谦虚,在座这三位,随便哪位也比他资格老、官职高,怎么也得尊重老前辈的意见嘛!虽说傅喜是傅太后的堂兄弟,可他不愿拿这个压人,咱凭真本事,不靠裙带上的威风。

  孔光看这三位谁都不言声,真急了:“你们都哑吧啦?我告诉你们,今天不想出主意来,谁也不许下班儿回家!还吃饭呢,吃他娘的腿!王莽是谁?那也算是先帝托孤的老臣——岁数是不大,可他辈儿大呀,连皇上都得叫他声大舅!不给王巨君王大司马面子,那就是不给大皇太后面子!哼!气死我了!唉,哎!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哈哈!哈哈哈哈……”

  几位一看丞相这是怎么啦?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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