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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刘奭本想重振雄风,对傅昭仪表示一下特别的爱,无奈大病初愈,力不从心,总是浅尝辄止,难以为继,害得傅昭仪叫苦连天,满腔爱火欲燃还熄。

  技痒难捱之下,傅昭仪免不了发一些牢骚:“陛下一向神勇,为何一场小病下来,往日的威风一丝也无了?”

  “这个,朕这几天正在休养生息,爱妃不要过于心急,再将养两日,朕让你领略天子威仪昔日雄风……”

  大概是对自己不尽人意的表现怀有一种欠帐的感觉吧,元帝的话语显得底气不足。

  而傅昭仪则是被娇宠惯了,什么君尊臣卑夫尊妻卑那一套规矩,早已不对她有什么威慑力了,居然敢拐弯抹角地数落起皇帝来:“陛下只怕是把养蓄的精锐,都调遣到后宫那些狐狸精那儿去了吧?从病好到现在,怎么也有一个来月了,陛下所说的天子威仪昔日雄风又在何处?哼,咱们虎圈里的那些猛兽,一个冬天下来,还知道成双配对,弥补弥补被耽误的青春时光呢……”

  按说要论宫廷礼仪,傅昭仪这样讲话早该“着有司议其诽君之罪”了,拿皇上跟虎圈里的畜牲相提并论,简直胆大包天!

  可是元帝心中有愧,这一个月来的确在别的嫔妃身上多用了点功夫,虽说贵为天子,这样做是无可非议的,但毕竟觉得冷落了傅仙音这位“位仅次于皇后、而宠则冠于后宫”的“昭仪”,元帝对她的冷言嘲讽也不好怎么追究,倒是被她一下子提醒了,在宫里除了三干粉黛之外,还有许多“有益于身心健康”的好玩的娱乐活动呢,比如到虎圈去看一看斗兽之戏。

  “爱妃不说朕倒忘怀了,朕这一病,辜负了不少大好春光,朕想明天就驾幸虎圈,去观赏斗兽之戏,说不定可以从那些猛兽身上,体会到一些有益的东西呢!爱妃以为如何?”

  说罢,元帝充满信心地用暧味的眼光乜了博昭仪一眼,那是他和她之间的一个小约定,一个像大雨之前的雾气润湿山石表面那样的带有暗示和预兆的眼色。

  圣上有旨,下面自然屁颠屁颠地去准备、去操办。困在铁笼里一个冬天的猛兽们在有关人员反复遴选之后,其中那些长相威武、性情凶猛的家伙们终于获得了在圣驾面前大显身手的机会,而文武公卿也在被经过了同样的严格挑选之后,表现优秀者获得了伴驾观看表演的殊荣。

  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一切准备工作在短短的半天时间里全部搞定,只等着迎接亲爱的皇帝光临。

  后宫的粉黛们当然也都接到了伴驾前往的通知,陪同大病初愈、龙体新安的皇上散心,不仅是莺莺燕燕们责无旁贷的光荣任务,同时也提供了一次在皇上面前展示娇容丰仪的绝好机会。正所谓机不可失、时不我待,春心沸扬、情潮澎湃的佳丽们,个个激动万分,甚至有头天晚上就开始梳妆打扮、一夜不眠坐在床头等待东方那一线美丽曙光来临的。

  三千粉黛中,只有一位无动于衷,我不说,想必大家也知道她是谁。

  没错,就是皇后娘娘王政君。

  王政君对于专宠椒房已经看得很淡了,明明知道元帝移情别恋,她也无法扭转这种现状。她一心只求老天爷保佑,让她的宝贝儿子太子刘骜健康成长,熬到继承大统那一天。她明白,无论傅仙音怎样媚惑元帝,就算她真有本事艺压群芳,把刘奭整天整夜拴在天籁苑的软香榻上,只要刘骛争气,不犯方向性原则性的错误,元帝也不好因为宠爱傅仙音就破坏祖制度长立幼、废嫡立庶地把太子的位置许给傅仙音的儿子刘康,顶多也只能封他个王,不管是先封的济阳王,还是后徙的山阳王,终归比不上太子这一国储君的地位。所以,王政君对这次伴驾观赏斗兽之戏,表现出了异乎寻常而又合情合理的冷漠态度,如果不是为了满足她的小侄子王莽的好奇心,王政君甚至打算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元帝请病假的。

  王莽这年刚刚七岁,是跟了他守寡的母亲一起,享受“后宫奉养”的特惠待遇,住到王政君这里来的。

  前面介绍过,王政君有八个兄弟,三个姐妹,王莽就是王政君同父异母的兄弟王曼的儿子。说起来,王曼也够倒霉的,没等到姐姐当上皇后,就一命呜呼,撇下孤儿寡母,往西方极乐世界去了。他的兄弟姐妹、侄儿侄女,都沾了王皇后的光,享受着荣华富贵,而没了爹的王莽,虽说也算是个贵族子弟,却孤苦伶仃,小心翼翼地在王氏家族中扮演着丑小鸭的角色。

  王政君没出嫁之前,就和她的异母兄弟王曼感情不错,和王曼的妻子王莽他老妈也挺说得来,王曼短寿早卒之后,王政君一方面是体恤王莽母子的孤苦寂寞,一方面也是想试探一下元帝对她娘家的态度,这才向元帝提出了把王莽母子接到后宫奉养的请求。元帝本来就对王政君怀着一种过意不去的感情,同时也有一点私心杂念作怪,心想王政君遭到自己的冷落,空房难以独守,万一闹出什么丑闻来,岂不有损皇家的光辉形象?有个女人来给她作伴,无形中是增加了闺房警卫,何乐而不为之?至于王莽,虽然是个带把儿的,按理不能进入宫闱,但毕竟才只七岁,一个小西瓜孩子,还怕他秽乱宫闱不成?于是破例同意了王政君的请求。

  就在母子俩进宫前一天的晚上,莽母对儿子是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小孩子不懂宫里的规矩,惹出什么麻烦来:“儿啊,你知道明天咱娘儿俩去什么地方?”

  “知道,是去宫里。”

  “去宫里干什么?”

  “给姑姑宽心解闷儿。”

  好一个聪明的小孩子,居然知道贵为皇后的姑姑也有情绪问题,不由得莽母把心放下了一半儿:“明白这个就好。娘再问你,到了宫里应该怎样去做?”

  “一切行动听指挥,让吃就吃,不让吃就看着,让坐就坐,不让坐就站着,让玩就玩,不让玩就算了……”

  “不能光想着玩,要多想着学知识、学文化!你太子表哥的老师学问特大,有机会多向他请教请教!”

  “是,母亲,孩儿记下了,孩儿虽然年幼,但上进心却是有的,对于学问一道,孩儿自信有着与生俱来的兴趣,您放心,儿会不负大好春光,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这娘就放心了。儿啊,你爹死得早,在这王氏家族中,咱们这房是最不起眼的,你大哥人倒是挺有出息,可惜从小体弱多病,看来也是难得长寿,所以呀,为娘今生的指望,就全在莽儿你身上了,你可干万要给娘争口气……咦……咦……”

  王莽见老娘说着说着竟抽泣起来,不由得童心中鼓起一番壮志,挺着小鸡胸脯庄重宣布:“从今天起,儿一定悬梁刺股、韦编三绝,将来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光宗耀祖!娘,您就把心放到肚里去吧!”

  “三娘教子”奏起了尾声,而王莽的人生宏图却刚刚从头铺展。

  果然如同那夜所许诺的,王莽进宫之后,循规蹈矩,从无过犯,小嘴又甜,左一姑姑又一个姑姑地一通足叫,把王政君哄得心花怒放。又爱看书,刘骛要扔没扔的那些陈编旧籍,全被王莽如同珍宝一样地接收了过来,每天似懂非懂地学而时习之,闹得比他大六岁的太子表兄刘骛都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有种落伍掉队的感觉。

  当然这种感觉只是偶尔闪现那么一小下而已,否则,刘骜会有一种唯恐落在小表弟后面的紧迫感,会置声色犬马的那种挡不住的诱惑于不顾,勤奋学习、刻苦钻研的。那样的话,也不会在王政君执行例行巡视的时候,“凑巧”没有在书房里苦读。

  王政君来到书房,没见到应该在这里的刘骛,却见到了本不该在这里的侄儿王莽。

  “小草民王莽叩见皇后姑姑,愿皇后姑姑凤体安泰。”

  趴在地上的王莽这一本正经、中规中矩的请安,让王政君不由得打心眼儿里往外高兴。看来王家弟子中也有可教之材呢!

  “平身吧!”

  “谢皇后姑姑。”

  走过了这一套不容更改的固定程序之后,王政君想起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莽儿,你怎么会在太子的书房?”

  “这,小草民王莽启奏皇后姑姑,小草民这几日正在学习《论语》,内中有几处不太明白,故此在太子书房翻阅几部典籍,不知皇后姑姑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皇后姑姑恕小草民之罪。”

  “小孩子爱读书是好事嘛,有什么罪不罪的?今后想看什么书,只管过来看,不用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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