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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八


  张禹爵边说边杀在前面为父亲开道,陈大喜和张宗禹随后掩护,他们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突围而出。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惨重的,张乐行所率的一个精锐队伍所剩无几,张禹爵和张宗禹所率的援救骑兵也损失半数以上。

  张乐行回首观望仍在拼杀的队伍,心中很不是滋味,叹气一声:“他们还在拼杀,而我当了逃兵!”

  “父王千万别这么说,打仗就是流血牺牲,做大事的人不注意细节,突围之后重新组织队伍,再扩充人马。”

  “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

  张乐行十分痛心,他擦一把满身的血污,猛抽一下马屁股,和儿子与侄儿等人一起去追赶突围而出的主力部队。

  张乐行终于苏醒过来。

  张禹爵略带颤抖的声音喊道:“父王,你终于醒了,让孩儿好担心。”

  “叔父,你度过了危险期就平安无事了。”张宗禹也激动地说道。

  张乐行看了一下围坐在床头的儿子和侄儿,张了张干裂的嘴唇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叔父,你睡了三天三夜滴水未进,让我们好担心。”

  张禹爵端来一碗糖水,“父王,快喝点水吧,瞧你口干得。”

  张宗禹端着碗,张禹爵一勺一勺给父王喂水。

  这时,任化邦进来了,一见张乐行醒来,急忙紧走几步,上前说道:“沃王昏迷几日,如今终于脱离危险,就安心在这西阳集养病吧,待病全好后再共同商讨和清兵作战的事。”

  张宗禹站了起来,“任大哥,雉河集一役我们捻军虽然冲出僧格林沁的包围圈,但损失惨重,折损将近三分之一的弟兄。僧格林沁知道我们转移到西阳集,会不会乘胜追赶到这里呢?”

  任化邦摇摇头,“你们红旗黑旗捻军虽然吃了败仗,我们黄旗捻军主力尚在,如今我们三旗合在一起仍不下三十万人,就是僧格林沁的二十万大军都来我们在人数上也远远超过清军,他们不会轻举妄动的。更何况雉河集战斗你们虽然死伤不少,据探马奏报,僧格林沁的兵马也折损不少,估计他不会立即来我西阳集找倒霉。”

  张禹爵仍不放心地说:“僧格林沁暂时不会追赶到西阳集倒是事实,据我派出的人侦探所知,僧格林沁已经调集袁甲三和瑞麟的兵马向皖北一带进发,山东巡抚丁宝桢的兵马也有向南进军的迹象。如果这几支人马到来,只怕我们淮北的捻军要遭到清兵的围击,后果十分急迫,请任大哥三思。”

  任化邦点点头,“禹爵小弟,以你之见如何应付目前的局势呢?”

  “如今陕西回民起事声势浩大,又有遵王赖文光、扶王陈得才所率的太平军作响应,整个陕南渭水流域与汉中地区全部活跃起来,清军主帅胜保因为入陕剿回连吃败仗被召回北京处死,派往陕西代理军务的清兵主帅多隆阿也是败多胜少。根据这些情况分析,河南、陕西一带清军守备空虚,防卫松弛,我们不如避实击虚,放弃咱淮北的老根据,西进河南向汉中一带进军,与那里的遵王和扶王相汇合,再联合陕甘一带的回民占领中原,等到队伍进一步扩大,有足够的实力后再回师东来直捣京帅,你们以为如何?”

  张宗禹连连说好,“禹爵的这个战略方针十分可行,汉中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年刘邦就是以此为根据地招兵买马挥师东进而拥有汉家三百年天下,如今中原一带守备空虚,又有几支义军在活动,我们到达那里发展壮大自己,占据一定地区后进可攻,退可守,时机成熟后杀回老家再北上山东河北围攻京城,时机不成熟也可在汉中一带拥兵自制称王称帝又何尝不行呢?西安是几朝古都,地势险要,夺取后完全可以作为帝都,东边只要重兵扼住潼关天险,有黄河作屏蟑把清兵堵在关外就可与清朝分庭抗争,形势不若于太平军的天京。我认为这个计策可行!”

  任化邦没有立即作出反应,他看看张乐行,试探着问道:“沃王对这个计策有何看法?”

  张乐行认认真真思考一会儿,强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张禹爵急忙扶起父亲,让他坐好。张乐行这才说道:“领兵打仗非同儿戏,你们俩兄弟还年轻,提出作战方案看似具有战略眼光,实际上都是纸上谈兵,任何事不是一厢情愿。我们想怎样就怎样,应该注意大局,从全局看问题。翼王石达开率军出走,从湘南入云贵到四川,准备在四川建立根据地,发展势力然后从川北进人中原夺取京津。四川有肥沃的成都平原,四周地势险要,内部良田肥沃,是聚草屯粮养兵的好地方。石达开也希望自己有三国刘备的天时,与洪秀全和满清三分天下,结果呢?他在大渡河一役全军覆没,自己也被俘遇害。”

  张乐行说到这里,十分痛苦地咳嗽几声,缓缓地叹口气:“任何事情不是自己设想的那么美好,计划跟不上变化啊!”

  “父王,你先休息一会儿吧。”张禹爵见父亲十分疲劳急忙劝说道。

  张乐行摇摇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捻军都是淮北人,谁不恋家,故土难移啊,何况许多兄弟的妻儿子女都在淮北地区,抛妻别子于异地,谁乐意呢?在家乡周围一带做事也有基础,容易招兵招人,到了异地谁听咱的,异地欺生,你行军的粮草也不容易采购。”

  张禹爵知道父亲不赞成自己的做法,他又伤势太重刚刚苏醒,不想让他说得太多便安慰父亲说:“这事暂且放着,等父王伤愈后再慎重商讨吧。”

  任化邦的想法和张乐行的观点差不多,他也安慰说:“我们先惕防着僧格林沁的动向,等到沃王伤好后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张禹爵走了出来,张宗禹也急忙追了出来,从后面喊道:“禹爵,这次你一定要拿定主意说服叔父,不能让他像上次一样再失误了,如果再被清围住,可能更惨。经过雉河集一仗,损失惨重不说,突围出来的将士精神也大多萎靡不振,感到前途暗淡,土气不振是作战的大忌,比兵败还可怕,不能不提醒叔父。”

  张禹爵点点头,“我正是见士气低落才想到战略转移,暂且避开清军主力转到清军守卫空虚的地方调整兵马,可父王听不进我们的劝说,一时又不能说服他,我实在不知怎么办?”

  “我俩再同陈大喜,邱远才商量一下如何呢?把咱的想法告诉他们,看看他们的态度?”

  “这样也好,只要邱远才与陈大喜同意我们的主张,父王不得不慎重考虑我们的建议了,再加上雉河集惨败的教训,我想父王应该接受咱哥俩的主意。”

  张宗禹与张禹爵找到陈大喜和邱远才,把他们的主张告诉两人,陈大喜和邱远才都十分赞同,一致认为这是当前唯一可以挽救他们这支捻军的可行办法了。但当他俩一听沃王并不赞同时也十分失望,最后,他们在张禹爵的鼓动下,决定一起去劝说沃王张乐行,看他能否听从众人的意见。

  张乐行的伤势逐渐好转,能够下床走动了。

  这天,张禹爵、张宗禹、陈大喜和邱远才四人一同来见张乐行。张乐行一听陈大喜和邱远才也同意儿子的主张,挥师西进,深入陕南与那里的太平军汇合,他知道这是儿子和侄儿两人暗鼓动的结果,十分生气地训斥说:“你们两人跟随我多年,对于领兵打仗还能没有一点长进吗?怎能听从两个娃娃的蹿掇呢?他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事都敢想敢做,好冲动欠考虑,你俩竟能听从他们的一派胡言,真令我失望!”

  陈大喜和邱远才都垂下了头。

  张乐行又批评说:“你们该不会让我也学习做石达开吧?我死不足惜,这捻军十几万兄弟的生命岂是小事,他们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能够对得起咱家乡的父老兄弟?”

  张禹爵一听父亲仍这么顽固,再也按不住心中的火气,嗵地一下站了起来,不顾一切地顶撞说:“众人都说你做事独断专行,我原先并不相信,从最近几件事看,你比众人说的还要专断。哼,如果不是你专断,这五旗人马也不会闹分散,不是做事专断,雉河集怎么会遭到清兵围剿,让众兄弟死伤近半呢?还有——”

  “禹爵!”

  张宗禹见他在气头上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急忙喊住了他,制止他说下去。

  张乐行做梦也没想到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儿子竟会在众人面前顶撞自己,并且揭了自己的老底,他气得面色由红变白,由白变黄,两手发抖地指着儿子骂道:“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张高爵也感觉到自己刚才说了几句过分的话,俗话说,子不言父之过。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又是捻军的主帅,他身为沃王,要有尊严与威严,也要有威信与威望,自己做儿子的又是父亲手下一位干将,从哪一方面说也不应当揭父亲的短。父亲虽然有错但他也有自己的道理,他独断专行也有自己的道理,哪个称王的人不独断,哪位掌握重权的人不专行呢?王权兵权岂能容他人蔑视,没有三纲五常哪有为人之道,没有军纪法纪哪有作战领兵的规矩?

  张禹爵虽然有些后悔,但已经说了出去也无法收回了,只好任凭父王处罚,他一声不响地退到旁边。

  张乐行稍稍喘口粗气,厉声喝斥道:“如此狂妄之徒,胎毛未退,乳毛未干竟敢在此指手画脚指责本王,扰乱军心,军法不容,削去一切兵权,推出去重打八十大军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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