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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二、钩弋事件

  阳春三月,杨柳吐翠,桃李争艳,蝶蜂翻飞,燕雀呢哺,春天的倩影走近了冰封一冬的北京城。

  在一阵激热的鞭炮声和锣鼓声中,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正式成立。

  奕䜣神采飞扬地登上总理衙门大堂正中虎皮交椅,接受来自各国使臣使节的祝贺,又同留守京师的王公大臣们—一互道安好。

  中午,又是一顿饱餐之后,各国使臣使节纷纷离去,剩下几位同列的王公大臣们闲谈国事家事。

  忽然,有一人说道:“皇上曾在批奏中说来年春暖花开之际,即行回銮京师,如今已是阳春三月,为何没有传来皇上回銮的信息呢?盛夏之际去热河避夏消暑尚可,到那天寒地冻的地方过冬实在有碍龙体健康。”

  他这一句话引发了众人的话题。

  大学士、吏部尚书周祖培说道:“我等已经两次联名奏请皇上回銮,可批奏都是天寒地冻不易回銮,待后再议。”

  奕䜣也不无愁容地说:“我个人私下上折奏请回銮已经三次了,前两次的奏请都被驳回,说京师不稳,夷人未去,不易回銮。如今京师太平,百姓安居、商业兴隆,皇上应该同意回銮了吧。可这最近的一份折子迟迟不见批下,不知何故?实在令人困惑。”

  兵部尚书沈兆霖忽然问道:“皇上不回銮,听说也不准我们这些留京的大臣前去热河叩拜,不知是否有此事?”

  奕䜣点点头,“我等也提出叩拜之事,可皇上批示,让我等悉心镇守京师,修缮未尽工事,不必费心劳神往热河叩拜,说不久就回銮京师,就是不见皇上定下回銮的日期,我等也早早到密云一带迎驾。”

  军机大臣、吏部佐侍郎文祥心中一动,略略迟疑片刻,仍禁不住问道:“莫非皇上龙体贵恙?”

  署兵部尚书赵光连连摇头,“不会,不会,倘若龙体有恙,一定来诏明示,何必隐瞒呢?况且皇上正处盛年、精力旺盛,龙体一向安康。”

  尽管赵光这样说,文祥的话还是说得众人内心隐隐猜度再三。特别是奕䜣,他比一般人更加心神不宁,如果皇上果真有病,而又隐瞒不告外人,这里面必定有问题。对于肃顺、载垣、端华等人的为人与心术,奕䜣十分清楚,想至此,他心头笼上一层阴云。

  又听大学士桂良说道:“莫非皇上心恋塞外风光,玩心未尽,仍想在外多呆几日?”

  “倘若是那样,我们何不联合山西巡抚桂英共同奏请皇上西巡,然后再折返京师呢?”文祥说道。

  奕䜣觉得文祥的话有道理,赞同说:“文大人言之有理,我们尽快与桂英联系,双方同时奏请,看皇上态度如何,如果皇上仍然不同意回銮,也不同意西巡,我等就冒着犯上之罪,不召自至,去京师叩拜皇上,探个究竟。”

  奕䜣话音未落,吏部尚书陈孚恩就出面阻拦说:“我等在此胡乱猜疑,实属不应该,又要以下犯上去热河探个究竟,更是违背为臣的纲常。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以陈大人之见呢?”文祥反问道。

  “皇上暂不回銮自有理由,何况热河行官也有众多王公大臣服侍皇上身边,为皇上出谋划策。我等只管留守京师,尽职尽心处理好本职工作就行了。皇上该回銮的时候自然会通知我们的,何必那么心急呢?”

  奕䜣见陈孚恩极力阻拦,叹息一声说道:“陈大人言之有理,只怕一些佞臣贼子蒙蔽皇上,蒙上欺下,实在令人担忧。”

  陈孚恩缓缓地说道:“只怕恭亲王多虑了,当今圣上英明,何人有此胆量?”

  奕䜣知道与他争执毫无意义,决定私下与山西巡抚英桂联系,再同几名老大臣协商,共同奏请西巡之事,静观皇上有何反应。

  奕䜣做梦也没想到,他的这一奏折却正中了肃顺的圈套。

  烟波致爽殿西间。

  骨瘦如柴的咸丰帝剧烈地咳嗽着,两名宫监搀扶左右。小载淳见阿玛咳嗽不停,急忙从腰间掏出一方洁白的巾帕递上前说:“皇阿玛,你快擦擦嘴吧?”

  咸丰颤抖着双手接过大阿哥递去的巾帕擦了擦嘴,仍禁不住咳嗽,他猛烈地咳嗽一声,一口带着浓浓暗血的啖吐在巾帕上。

  小载淳上前接过阿玛手中的巾帕,看看阿玛病成这个样子,小嘴一撇,喔喔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阿玛,儿臣明日随七叔去围场打一只鹿来为阿玛养身子。”

  咸丰看着小载淳如此懂事十分欣慰,但他想到自己患了这不治之症,不久将离开人世,也十分伤心。伸出清瘦的手抚摸着大阿哥的额头,关切地说:“淳儿,你这就六岁了,按照我大清朝的宫规,阿哥六岁就要到弘德殿读书习武了。这里虽然远离京师,也应按时读书,不读圣贤之书,不懂圣贤之道,将来如何承袭大业治理国家呢?”

  “儿臣牢记皇阿玛的教诲,早早人学读书,学会治国的本领,为阿玛分忧解难。”

  咸丰内心一阵感慨,紧紧握住儿子的小手:“淳儿乖,有志气,阿玛就把大清的重担交给你了。”

  载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阿玛请放心,阿玛让儿臣做什么,儿臣就做什么。”

  正在这时,懿贵妃端一碗汤药进来,一听皇上与载淳谈论读书的事,便说道:“淳儿很聪明,也很好学,没上学就已经识得许多汉字和蒙文了。”

  咸丰很高兴,惊喜地问:“真的?”

  “当然啦,奴卑岂敢蒙骗皇上。奴卑看书时,淳儿常伴在旁边,他也要读,我也教了他几句,不想他竟能记住,过了多日仍不忘记,再教上几遍就全会了。淳儿还会背上几首诗呢?”

  咸丰更高兴了,放下手中的药碗说:“淳儿背上一首诗给阿玛听听。”

  懿贵妃也向载淳点点头,鼓励说:“淳儿,背吧,让你阿玛高兴高兴。”

  载淳想了想,把双手往背后一背,用清脆的童音诵道: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咸丰一听,连连摇头,他十分感叹。自己害得这该死病,就是太过风流,太过相思,结果误国误民也误了自己的性命,怎能再让儿子也像自己一样当个情种呢?

  载淳一见阿玛连连摇头叹息,急忙问道:“阿玛,儿臣诵得不好吗?这是额娘教的,儿臣背错了吗?”

  “错倒没有错,只是以后不要背诵这样的诗,你理解诗中的意思吗?”

  载淳摇头。

  咸丰又对懿贵妃说道:“以后千万不能再教淳儿背诵这样的诗,长大会引坏孩子的,应该教他一些忧国忧民的诗。”

  懿贵妃急忙点头称是。

  咸丰想了想,“阿玛今个儿高兴,教淳儿一首诗吧。”

  “多谢阿玛!”

  咸丰用十分微弱的声音念道:

  天为罗帐地为毯,
  日月星辰伴君眠。
  酣睡梦中偶伸脚,
  东瀛岛国汉海面。

  咸丰又让载淳跟着自己念了几遍,这才解释说:“这是康熙爷八岁那年生日所作,曾博得孝庄皇太后的夸赞,康熙爷小小年纪就有一代帝王威震四海的气势和雄心壮志,后来果然成为我朝一位受后世子孙敬仰的皇帝,做了许多值得大书特书的业绩,我朝在康熙爷时代达到最兴盛的局面,天下太平、四夷朝拜,淳儿,阿玛也希望你能像康熙爷那样有大志大勇,重新振兴我大清的江山社稷,雪洗你先皇祖父和你阿玛的耻辱。阿玛没有完成你先皇祖父的遗愿,望你完成这些遗愿。”

  咸丰不管载淳懂与不懂,一口气说了许多。后来,竟禁不住清泪流落瘦削的脸面。

  载淳对阿玛的话都是似懂非懂,但他知道阿玛现在心里很痛苦,希望自己长大做许多事,他总是认真地点头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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