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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诗人前半生显然做了几任小官,但他活着既不尊荣,死后也不想被人怀念、称颂,所以不以此为荣;而后半生艰苦躬耕,则以“勤靡余劳,心有事闲”而欣慰。诗人一生耿介不阿,光明磊落,“乐天委分,以至百年。余今斯化,可以无恨”,没有丝毫可愧悔,“从志得终,奚复所恋”,对艰难时世艰难人生没有半点牵挂和留恋。生死问题是他多次思考的问题,从《归去来兮辞》到《形影神》三首以及《杂诗》、《饮酒》等诗中都不断提到死,所以当他面对死亡之时,也就态度自然,洒脱达观,无喜无惧。“不封不树,日月遂过”,诗人不让家里人为他堆起高坟,不在墓地植树,让他像一个平常百姓那样埋没土中,任自己的形体化为尘土,在时光中消失无踪,不在世上留下任何遗迹。文章结尾,他发出在人世上的最后一声叹息:“人生实难,死如之何!”人生实在艰难,死又能把我怎么样?人一生之不平,都化作了对死的蔑视,也是对人生艰难的蔑视。生也无奈,死也无奈,但是只要能看破生死成败得失荣辱,生前艰难又能把人怎么样,一杯浊酒泰然处之;死后寂寞又能把人怎么样,一支诗笔凛然笑傲。

  元嘉四年(427年)十一月,六十三岁的陶渊明黯然暝目,亲友们依照他的遗愿,以“省讣却赠,轻哀薄敛”的俭朴仪式安葬了他,并遍询他的生前好友,给他谥号为“靖节徵士”。

  诗人的德行一直为人钦敬,其文名虽然在他死后寂寞百年,但到唐宋就有了不可动摇的崇高地位,至今,他的创作已成为中国文学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身后盛誉若此,诗人如在天有灵,也可聊慰于心了。然而,诚如诗人生前清醒认识到的,形尽神灭,这一切他都不会知道,无足以弥补他生前的遗憾,“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诗人虽然一度寄希望于后世的理解,但他无以真切实在地感受到这一切。“匪贵前誉,孰重后歌?”他在临死之前已抛弃了这些对后世的期望,这些虚幻的安慰。当后人说他的被理解被尊崇可以告慰诗人在天之灵时,其实不过是在安慰自己,抚平自己因诗人不能享受这一切的无限遗憾。

  当后人为诗人惋惜时,就把自己阅读诗人作品时所获得的美感以及对诗人人格的敬意转化为诗人的感受,在这种意境的沟通中为诗人的欣慰而欣慰。“虽余身后名,一生亦枯槁”,只有理解了美丽的花儿根下凝结的泪血,只有理解了诗人一生的失落与痛苦,只有为他而憾而伤,这才是真正理解了诗人与他的诗文。

  如果仅仅满足于把诗人的作品当作审美对象,那是自私而无情的。“人生实难,死如之何。”诗人把这样深切的悲哀化为艺术献给了后人,后人怎能仅仅满足于欣赏他的悲哀?诗人吟诗如杜鹃泣血,当后人的心灵感受到了诗人恬然表面下的大悲大喜大惊大忧以及深深的遗恨深深的嗟叹时,诗人的精神生命才得以通过诗的意境在后世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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